第一百七十七章 父之過

趙珂只覺得嗓子眼兒中湧起一股腥甜。

太子皇兄去密州那年,他只是個剛滿四歲的懵懂孩童,對比自己大了十多歲的長兄幾乎沒有什麽印象。

接下來的十年間,太子皇兄從未回過京城,父皇也甚少在他們面前提起他的長子。

父皇是不提了,但宮裏宮外一直都有人私下議論,母妃也不止一次暗示,說太子已經遭了聖上厭棄,遲早會被廢黜。

儲君事關國體,名正言順的嫡長子失去了繼承權後,父皇不可能讓那個位置懸空。

在余下的皇子中,他是最年長的,自認為也是最聰明的。

唯一能和他競爭的三皇弟,雖然擁有嫡出的身份,卻一點也沒有繼承韓家人的奸詐狡猾,同他那母後一樣不長心眼兒。

所以趙珂很早的時候就認定,等他長大後,父皇一定會把那個位置留給他。

至於年紀比他還大了一歲的大侄子,他一直都沒有當回事。

孫子再親,還能有兒子親?

父皇根本不缺兒子,又怎會越過他們把皇位傳給孫子?

再者,趙重熙如果真得父皇看中,定然會留在身邊精心教導,又豈會才剛滿五歲就攆出京城?

直到三年前好侄子回京,趙珂才驚覺自己上當受騙了。

父皇不僅為他的大孫子尋了最好的親事、最好的老師,還讓他入禦書房隨侍。

反觀自己這個兒子,幾乎被父皇拋到了腦後。

不過,只要趙重熙沒有正式被冊封為皇太孫,他就覺得自己還有希望。

世上就沒有疑心病不重的皇帝,趙重熙越聰明,手中的權勢越重,父皇就越容易生疑。

而他只需在合適的時候添上一把火,讓趙重熙被父皇厭棄,從而另擇儲君人選也並非不可能。

可誰能告訴他,事情怎的突然間就變了?

他那還不到五十歲,才剛對燕國宣戰不久,野心勃勃地想要一統中原的父皇,居然做得出禪位這種事!

而且,父皇方才說了什麽?

趙重熙時刻把大宋,把天下百姓放在最重要的位置,而不是像他們一樣只會窩裏鬥?

他老人家是眼瞎了還是心瞎了?

被趙重熙放在最重要位置上的人分明是他的未婚妻司徒箜!

他如果不會窩裏鬥,那呂青青是怎麽來到自己身邊的?

趙珂死死握著拳頭,恨不能從地上跳起來暴揍他親愛的父皇一頓。

郭倩是個沒有經過事的,嘴一癟忍不住就想哭。

皇長孫繼承大統,她豈不是從聖上的兒媳變成聖上的嬸母?

她才剛滿十七歲,甚至還沒有做母親。

她還想著有朝一日母儀天下,做大宋的皇後呢!

羅賢妃畢竟不是尋常女子。

雖然方才有些失態,但很快腦子就清醒過來。

兒媳嚎喪最多被聖上斥責,可兒子要是忍不住做出什麽大不敬的事,她們一家人就算是徹底完了!

她重重跪了下來,把趙珂擋在了身後:“臣妾失態,求聖上寬恕。”

昌隆帝嘴角微扯,這麽多年過去了,賢妃護犢子的毛病一點都沒變。

不過,一個不管什麽時候都不忘護犢子的女人,倒也不算一無是處。

比起為了權勢連親人,甚至是嫡親孫子都能算計的左楚鈺,多少還有些人味兒。

昌隆帝的眸光暗了暗,聲音卻比方才柔和了許多:“子不教,父之過。老二生出這等大逆不道的想法,也是朕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沒有好生教導的緣故。”

羅賢妃的心放下了大半,暗暗朝身後的兒子打了個手勢,示意他趕緊示弱服軟。

母子二人心意相通,趙珂的腦子迅速恢復清明,重重磕了個頭:“兒臣知錯,請父皇責罰。”

一旁的郭倩也趕緊把眼淚收了回去,也跟著磕了個頭。

昌隆帝暗暗嘆了口氣。

以他的眼光,怎會看不出跪在面前的三個人皆是口服心不服。

他能肯定,只要自己的手松一松,用不了多久他們還會繼續蹦跶。

可他總不能現在就讓人把他們拖出去砍了以絕後患吧?

昌隆帝又動了動越發麻木的右手,沉聲道:“既如此,今後老二就待在府中好好讀書。只要不奢求那些不屬於你們的東西,這輩子絕不會少了富貴尊榮。”

羅賢妃忙匍匐在地:“臣妾謝聖上隆恩。”

“兒臣遵旨,謝父皇恩典。”

趙珂嘴裏說著謝恩的話,一顆心卻被“富貴尊榮”四個字刺痛了。

皇子大婚之後封王是規矩,可自己同郭倩成婚都一年了,卻依舊只是個沒有爵位的光杆兒皇子。

一開始是因為老三,父皇說他們兄弟二人年紀相仿,又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一起封王也更有意義。

他雖然很不爽,但也不覺得有什麽大不了的。

畢竟老三的婚事不可能一直拖下去,頂多就是一兩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