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 比虎毒

桂州,太子府。

午後的驕陽太過灼熱,滿園的花草都被曬蔫兒了,耷拉著腦袋半分精氣神都沒有。

與花園裏完全相反,此時太子殿下的書房中卻是滿屋的清涼。

書案旁安放著碩大的冰山,融化的冰水滴入大瓷缸裏,發出滴滴答答的響聲。

這響聲單調而有規律,清泠泠的讓書房顯得越發寧謐。

然而,這份寧謐卻平復不了某些人心中的焦躁。

一身文人打扮的廖先生立在書案旁,冷眼看著在花架子旁“裝模作樣”賞牡丹的太子殿下,耐心即將耗盡。

其實太子還真不是裝模作樣。

因為元後的緣故,他是真的喜歡牡丹,尤其喜歡被稱作“花王”的姚黃。

在密州的那些年,每年陸家都會給他送一株精心培植的姚黃。

因為來得便宜,所以他雖然喜歡,卻並不十分在意。

被昌隆帝貶謫至桂州後,名品牡丹不再像從前那般易得,他才學會了珍惜。

桂州地處大宋最南邊,氣候炎熱多雨,各種花草樹木都長得十分茂盛。

太子府的牡丹長勢也算不錯,只是品種太過單一,和從前密州太子府的牡丹比起來差得太遠。

究其根源,還是這附近沒有陸家那樣的牡丹園,為他提供各種名品的緣故。

此時太子正在觀賞的是一株二喬,一紫一粉花開正盛。

雖不及姚黃那般雍容華貴,卻也別有一番嬌麗嫵媚。

廖先生雖然裝了近二十年的老花匠,論起種牡丹他也算是行家,但他卻並不是個喜歡花的人。

在他看來,世間比花花草草重要的事情多了去了。

尤其是身份尊貴且志在皇位的太子殿下,更不應該沉迷於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中。

這幾年聖上對皇長孫寵溺太過,明眼人都能看出太子殿下已經是個擺設。

如果不趁此次皇長孫南下的時機做點什麽,等聖上正式下旨廢太子,並且冊立皇太孫之後,他們還有什麽戲唱?

可眼前這位爺呢?

背地裏整日罵罵咧咧,對聖上和皇長孫幾乎恨之入骨。

然而,皇長孫失蹤這樣的好幾會送上門來,連他們這些外人都開始熱血沸騰,他卻又慫了。

難道太子殿下以為看著這一株破花,皇長孫就能永遠消失,他的儲位就保住了?

廖先生實在是忍不住了,把方才的話又重復了一遍:“殿下,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您要早做決斷!”

太子的手頓了頓:“先生,重熙畢竟是本宮的嫡長子……”

廖先生的眼皮劇烈抖動起來。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殿下和皇長孫父子關系尚可修復之時,他就無數次進言,讓殿下一定要盡力拉攏皇長孫。

可他呢,根本不把自己的話當回事,以至於父子之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如今該是下狠手除去心腹大患之時,他竟又瞎扯什麽嫡長子?!

廖先生的呼吸瞬間變得粗重。

要不是為了報答主子的恩情,他何至於花費近二十年的時光來伺候眼前這昏聵無能的家夥!

見太子那修長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觸碰那粉色花瓣,一副根本沒有把自己的話當回事的模樣。

廖先生一怒之下,三步並作兩步走上前,一把將那“二喬”扯下扔在地上。

如此這般還不解氣,又擡腳踩上那兩朵花並且用力碾了幾下。

突如其來的變故把太子搞懵了。

等他腦子清醒過來,嬌艷無比的“二喬”已經徹底化作一堆臟汙。

他怒不可遏地指著康先生,厲聲罵道:“你好大的膽子!”

康先生絲毫不懼怕他的怒火,指著屋子一角那碩大的冰山,用更大的聲音斥道:“桂州地處偏遠,為了讓您在這酷熱的天氣裏享受這一絲清涼,您可知曉耗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太子一時間沒聽懂他的用意,冷聲道:“本宮乃是大宋儲君!”

康先生譏諷道:“是啊,您是天潢貴胄,所以天生就該勞民傷財。

反正等皇長孫登基做了大宋皇帝,您也是皇帝的父親。

不過就是是從極北之地往桂州送些冰,也是新帝對您的孝敬,不值什麽。”

太子聲音都有些變調了:“康先生,本宮向來都十分敬重你,可你也不能……”

康先生嗤笑:“我要您那浮於表面的敬重做甚?如果不能替您保住儲位,我還有什麽顏面去見主子?”

太子的心顫了顫。

十多年來,他不止一次聽康先生提起他的主子,可無論他怎麽逼問,對方始終不肯說出那“主子”究竟是誰。

他用力攥了攥拳頭:“康先生,本宮方才並非做戲,重熙再不聽話,他也是本宮的親兒子,虎毒尚且不食子……”

康先生打斷他的話:“老虎再厲害也不過一畜生耳,豈能配得上稱作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