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當年事（上）

慕容亓炎又一次撫了撫鳳凰兒的發頂。

“凰兒，為父留下的那本手劄，你看了很多次吧？”

鳳凰兒點點頭：“我幾乎可以倒背如流，甚至於某一個字在哪一頁的哪個位置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難為你了……”慕容亓炎心中酸澀難當。

那手劄本是他少年時的意氣之作，卻代替他陪伴了女兒一世。

他嘆道：“凰兒，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可你有沒有想過，你從那份手劄中看到並理解的，只是十八歲之前的父王。”

鳳凰兒微微一愣。

慕容亓炎接著道：“為父甫一出世就被冊封為皇太子，十八歲以前真正是鮮衣怒馬，肆意瀟灑。

那時的我的確是立志要做一位名垂青史的明君，想要中興大燕。

可那真的只是立志而已，距離實現那樣的目標其實還很遠很遠。

這麽對你說吧，那時的父王對於如何治理一個國家，想法其實是非常不成熟的。

從未真正了解民間疾苦，不懂得大燕衰落的症結是什麽，只能算是紙上談兵。”

鳳凰兒抿了抿嘴：“可我聽所有的人都說……”

“那些人對為父的了解就更少了。

他們無非就是看我為大燕做了幾件實事，行事公允不自傲，便想當然地認為我會是大燕的中興之主。

其實究其根源，是你皇祖父行事太過殘忍暴戾，所以才讓所有人的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

“不是的，父王。”鳳凰兒擡眼看著他：“我承認十八歲時的您還不夠成熟，可文武百官和百姓們都不傻，絕不會看走眼的。”

慕容亓炎心中一暖：“在你眼中，為父都快成完人了。”

孰料鳳凰兒卻用力搖搖頭：“不，父王不是完人！十五年，您從十八歲的少年變成了已過而立的成熟男子，期間究竟發生了什麽，您為何都不肯向我透露半分消息？”

其實她很清楚父王當初一定有苦衷，可此刻的她就是不想那麽“善解人意”。

慕容亓炎苦澀一笑，凰兒心中還是埋怨他的。

“凰兒，當年你母妃臨盆之前，為父接到了率軍平叛的聖旨。

那時我真是不願意去的。

你是我的第一個孩子，你母妃懷著你的時候為父日日陪伴在她身側，可說是看著你一點點長大的。

我如何願意錯過你降臨人世的瞬間？

而且為父雖然自小習武，也曾熟讀兵法，卻真是從未親自帶過兵。

大燕那時雖然已經顯現出頹勢，但並不缺乏能領兵上陣的將軍。

可你皇祖父聖旨已下，為父不得不親自領兵平叛。

沒想到這一去竟是天人永隔，同你們母女再無相見之日。”

鳳凰兒心裏一緊。

聽父王的意思，他竟是再也沒有見過母妃？

那麽母妃當年離開東宮之後，究竟去了什麽地方？

不等她開口，慕容亓炎又道：“你皇祖父手段太過毒辣，為了至我於死地，不惜同叛軍勾連，甚至還聯合了契丹人。

那時我真是九死一生。

如果不是一名侍衛扮成我的樣子被他們逼下懸崖，讓他們誤以為我已經屍骨無存，我如何還能留下性命。

饒是如此，我還是花了十年的時間才把身上的毒解了，斷了的雙腿也重新能夠行走……”

十年、中毒、斷腿……

鳳凰兒只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碎了。

本以為親手了結了皇祖父的性命便是替父王報了仇。

現在想想，一顆毒藥真是便宜那老東西了！

像他那樣的人，就應該像那些被他迫害過的人說的，碎屍萬段扒皮點天燈都不為過！

她緊緊抓著慕容亓炎幹枯瘦削大手：“父王，您現下腿腳不便，就是那時斷腿造成的麽？”

慕容亓炎笑道：“年紀大了自然會有各種各樣的毛病，凰兒不必耿耿於懷。”

“那後來呢……”

“傷愈之後我便開始著手報仇。那五年的時光真是太艱難了，卻也沒有白過。”

“父王就是不想讓我跟著您吃苦，所以才隱瞞我的麽？”

“凰兒，為父知道你不怕吃苦，可那時我真是有心無力。

我被暗算之後，你皇祖父對我身邊的人梳理了好幾遍，尤其是宮裏。

加之我養傷的時間太久，從前對我忠心不二的人也散了十之八九。

你別看你皇祖父被人稱做殘暴昏君，其實他殘暴是真，昏君卻只是表象。

他精明處從來不輸給任何人。

當時要想做到把你接出皇宮而不驚動他，無異於癡人說夢。

可是凰兒，如果為父知曉你竟有那樣的打算，哪怕冒著暴露身份的危險也一定會阻止。

你現在還怪為父麽？”

鳳凰兒忙道：“我一直就以為父王定然是有苦衷的，並沒有責怪您，只是可惜沒能同您見面。”

聽她說起父女見面，慕容亓炎的臉色變了變：“凰兒，你竟選擇了那樣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