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金滿堂

鳳凰兒彈奏的正是那一曲《秋風》。

初次彈箜篌,她彈出的樂音連流暢都達不到,更談不上優美動聽。

然而這並不影響她的專注。

曲譜如同父王留下的每一樣東西,深深地鐫刻在她心底的最深處,想忘也忘不了。

箜篌的演奏技法於她而言也如同吃飯喝水一樣尋常,所欠缺的不過是練習。

用“鳳靈”奏一曲《秋風》,曾經是她最大也是最奢侈的願望,今日竟能成真。

她的父王,風華絕代,冠蓋滿京華的大燕昭惠太子慕容亓炎。

曾被滿朝文武和全天下的百姓視為大燕中興的希望,最終卻被他的父皇算計得屍骨無存。

他再沒有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甚至來不及等到他的鳳凰兒……

一聲聲,一段段,鳳凰兒把對父王的思念全然傾注於指下。

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本來懷著激動心情打算一睹古代箜篌“芳容”的阮棉棉,見此情形頓住了腳步。

她甚至把那架心心念念的鳳首箜篌都拋到了腦後,滿眼只剩下了這個充滿著孺慕之情,卻又哀傷至極的小姑娘。

箜篌曲阮棉棉聽過的太多。

自己彈的,同學彈的,老師彈的,演奏家的錄音、視頻。

甚至於國內最著名的幾位箜篌演奏家的演奏會她也去看過。

然而她卻從未有過今日這樣的感觸。

從專業的角度來看,小鳳凰彈得並不好,甚至可以說非常糟糕,連入門級都達不到。

可就是這麽糟糕的演奏技法,卻讓她聽懂了演奏者心底最深處的傷痛。

阮棉棉強忍住眼淚,生怕弄出聲響驚擾了對方。

終於,那斷斷續續的樂聲停下了。

鳳凰兒調整好情緒,擡眼卻看見了門口的高挑女子。

她忙站起身道:“棉棉姐你回來了。”

阮棉棉淺笑著走進耳房,溫聲道:“你很喜歡箜篌?”

鳳凰兒有些不好意思:“的確很喜歡,只是彈不好。”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阮棉棉自然也不能免俗,要說她對鳳凰兒的前世一點也不感興趣那是假話。

只不過她不想去觸碰對方的痛處,兩人相處的時日畢竟還太短,有些事情急不來。

她伸手拍了拍鳳凰兒的肩膀:“你這麽聰明,多練習幾次就好了。”

“嗯。”鳳凰兒點頭應了一聲,她的想法也一樣,有些事情不是不可以對棉棉姐說,但不是現在。

阮棉棉做事不喜歡拖拉,遂把自己剛才在府門口遇見劉大的事情詳細說了一遍。

鳳凰兒大吃了一驚。

成國公府?燕軍?

她一把扯住阮棉棉的衣袖:“成國公姓什麽?”

阮棉棉搖搖頭:“不好打聽。”

鳳凰兒松開她的衣袖,這個問題的確不好打聽。

身為成國公府的三夫人,要是去向一名府中養馬的下人打聽成國公姓什麽,那不成有病了麽!

不過……

燕軍、成國公府、鳳靈。

這一切看似沒有太多的瓜葛,仔細一想卻都和一個人有關聯。

那就是她的馥姨,大燕成國公府的嫡女司徒蘭馥。

莫非馥姨逃出皇宮之後另有際遇?

莫非她那幾位被皇祖父弄得灰頭土臉,根本扶不起來的皇叔中竟還有人有那個本事撐得起大燕朝支離破碎的江山?

鳳凰兒苦笑著搖了搖頭。

鳳靈都已經變得老舊,想來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很多年,那些人大概都已經化為灰燼了,還有什麽值得想的。

她擡起頭看著阮棉棉:“你真不打算離開這裏?”

阮棉棉嘆了口氣道:“那也就是賭氣的話,誰會不怕死啊?可我仔細琢磨過了,咱倆人生地不熟的,留下來未必會死,離開了卻未必能活,一時間拿不定主意,所以想來同你商量一下。”

她的話不難理解。

不管所謂的“燕軍”能不能破城,她們留在這裏還能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

一旦離開了就真成了無依無靠的孤身女子,會遇見什麽可怕的事情根本無法估計,說不定想死都死不了。

都是好不容易才重新活一回的人,真不想去過那種根本無法掌控的生活。

“我贊成你的想法,咱們不走。”鳳凰兒十分肯定道。

阮棉棉道:“就算是不走咱們也不能幹等著,該做的準備一樣都不能落下。”

聽她說“準備”,鳳凰兒心念一動:“棉棉姐你跟我來。”

“去哪裏?”阮棉棉有些搞不懂她想幹嘛。

鳳凰兒拉著她的胳膊走出了耳房,一直把她拉到了方才那道上了鎖的門前。

從袖中取出方才那把銅鑰匙,她重復了一遍開鎖的動作。

又是“哢嚓”一聲,第一道機括開了。

“棉棉姐,你用力在這鎖的旁邊拍三下。”鳳凰兒轉頭看著阮棉棉道。

阮棉棉簡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小鳳凰這是在鬧哪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