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章 男兒擔當

程啟跪在堂上,慢慢挺直胸膛,頭卻依然微微垂著,沉聲道:“回稟皇上,陳亮和其管家為了一幅字畫,殺我全家,此仇不共戴天。那些鹽戶皆是被我利用,才會沖動之下魯莽行事,懇請皇上看在他們苦不堪言的份兒上,法外開恩。”

說完深深磕下頭去,卻聽譚鋒冷冷道:“陳亮殺你全家,是你親眼所見嗎?那他為何單單留下了你的性命?”

真龍天子發威,非同小可,連秦知府以及滿堂衙役官差,聽見這話都忍不住額頭冒汗,程啟卻依然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低眉垂眼,沉著道:“案發當時,草民正隨先生在外遊學,並不在家中,是回來後才知此事經過。”

“既然你當時不在現場,又怎知殺你全家的是陳亮?”

譚鋒聲音更冷,卻聽程啟平靜道:“皇上有所不知,那陳亮先前得知我家有一副唐代吳道子的真跡後,三番兩次遣人來強買,我父親始終沒答應,這事草民在家時就已知曉。只是萬萬沒料到,那陳亮數次強買不成,竟會喪盡天良,下此狠手。”

譚鋒皺了皺眉,心想這事兒有些不通。屏風後的寧溪月也自言自語道:“不對啊,如果陳亮真的心狠手辣無所顧忌到這種地步,早就該下手了,哪有強買數次不成才下手的?”

程啟大概也知道這個解釋有些牽強,但他卻不肯再發一言,一時間,大堂上陷入沉默。譚鋒和秦知府沉沉看著他,他就只是鼻觀口口觀心,表現出一副“必死之人無所畏懼”的態度。

“你全家被殺,朕也同情,只是你這報仇方法太過草率,只因陳亮數次強買不成,就一口咬定是他殺了你全家,這實在不能令人信服。朕觀你昨夜行事,心思著實縝密,其中種種,不必細說,你我心知肚明。所以……你可是還有什麽苦衷?不妨說出來,朕會酌情考慮。”

譚鋒卻又忽然放緩了語氣。昨夜之事,細細思量,他覺著有些意思,又見程啟年輕穩重,不由起了惜才之心。至於陳亮,如此惡貫滿盈之人,死就死了,哪裏值得他多問一句。

卻不料程啟沉默了一瞬,仍是咬緊牙關道:“啟稟皇上,草民無話可說,但求速死。”

“你這人,看著精明,怎麽冥頑不靈……”

於得祿明白皇帝心思,連忙在旁邊幫腔,不等說完,就見譚鋒擺擺手打斷他,他偷偷看向對方,就見譚鋒雙眉緊鎖,似是在思考什麽,於是立刻放輕了呼吸,唯恐打斷皇上思路。

大堂上再次沉默,又過了一會兒,忽然一個衙役站了出來,小聲道:“回皇上,小的……小的肚子疼,要……要如廁。”

“混賬東西……”

秦知府眼睛一瞪,就要罵人。譚鋒看向衙役,見他竟擡頭熱切地看著自己,這實在不合常理,微微一想便明白了,點頭道:“人有三急,罷了,你去吧。”

“多謝皇上。”衙役連忙跪下磕頭,接著站起身就跑,然而卻不是跑向大門外,而是往後堂側門跑去,仿佛是要去後院。

寧溪月和張寧就坐在屏風後,哪裏容得外人去看?於得祿正要阻止,就聽譚鋒咳嗽一聲,仔細一看,皇帝微微搖了搖頭,於是大內總管會意,忙也悄悄跟了出去。

這裏譚鋒便對秦知府道:“此案甚是復雜,朕還要仔細斟酌,先退堂吧,暫時將程啟收押,不許用刑虐待。”

“啊?啊……是是是。”

秦知府腦門上又出了一層汗,暗道這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這案子不已經水落石出了嗎?怎麽皇上還說復雜?哪裏復雜了?冤有頭債有主,這程啟沒有證據胡亂殺人,判他個死刑不就完了?就算皇帝憐憫那些鹽戶,不想殺他們,那稍稍懲戒一下,安撫其他鹽商就是,反正主謀都投案來了。

滿腹狐疑卻不敢質問,秦知府自家知自家事,他屁股下面還一堆屎呢。這會兒只想燒香拜佛,祈求皇上能忘了這一層,不然若因此命情報司好好查他,那他可真是死路一條了。

“皇上,這事處處透著詭異,那個程啟既然都招供了,又存了必死之心,為何說話吞吞吐吐,不肯將實情吐露出來。”

譚鋒回到後堂,寧溪月立刻跟上前去,見她喋喋不休的追問,皇帝陛下不由莞爾一笑,坐下端起茶杯,淡淡道:“你問我,我問誰去?”

“問程啟啊,話說一半藏一半幾個意思?您可是天子,連句完整實話都聽不到,這像話嗎?”

寧溪月在譚鋒對面坐下,就見皇帝陛下啜了口茶,悠悠道:“朕猜度著,那程啟之所以言辭閃爍,這其中應該是有什麽隱情苦衷。不過沒關系,不是有個衙役站出來了嗎?朕已經讓於得祿跟上去,應該可以從他那裏得到一些線索。”

“哇!”寧溪月立刻星星眼:“原來一切都在皇上掌握之中。臣妾就說嘛,那衙役明明看見豎起了屏風,該知道這後面坐著人,怎麽還偏偏從我這裏跑出去?原來果然是有用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