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一章 愁城(第2/2頁)

偏偏就在此時,一場突如其然的變故從天而降。

現在胡亭路只想著能盡快解決掉這個麻煩後,堅決上本乞骸骨回家養老。只要平安致仕就算安穩落地了,朝廷還沒有秋後算賬的風氣。

宋思章的唉聲嘆氣讓一直在思考辦法的胡亭路心煩意亂,但兩人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所以他還不能發作對方。

於是他忍著怒氣開口勸道:“文華何須如此!適才你我所議,不過是往最壞處去想而已,此事遠未到你我之絕境,此刻要做的便是如何應對罷了。別忘了,那幫鹽商也不是善與之輩,現下有人打上門來,他們豈肯善罷甘休?”

宋思章崇禎四年會試中的二榜,被分到吏部觀政一年後便去了督察院,前年走通關系謀得此位,這幾年來也是迷醉在了江南這個溫柔鄉裏。

聽到胡亭路的話後,坐在椅子上的他身子前傾,緊盯著胡亭路開口道:“老大人,你覺得在錦衣手中,楊瑞與黃燦還能守口如瓶不成?此二人要是胡亂攀咬,錦衣貪婪如狼,豈會就此收手?鹽商門路再廣,可僅限朝堂之上,錦衣親軍豈是鹽商所能左右!你我說不定將來與楊、黃詔獄相會也!”

除了平時鹽商的孝敬以外,他這幾年也收了楊瑞、黃燦不少好處。

雖然受賄是大明官場都知道的秘密,可要是上面真要追究,那可就很難善了了。花費重金打點關系,然後罷官致仕算好的,那還是說被朝廷處置的結果,文臣之間都會給對方留有余地,以免將來自己也有那一天。

可這次卻是錦衣衛繞開朝廷親自出手,很可能已經是上達聖聽,那結局就可想而知了。

胡亭路也是一籌莫展,周延儒倒台已經三年多,他在朝中並無其他依仗,現在就是再多銀子找不到門路送出去,何況也想不出誰能在錦衣衛中說的上話。

二堂內的氣氛十分凝重,想到可能的後果,兩人都陷入深深地絕望之中。

宋思章忽然打破沉默,開口問道:“老大人,程芳、汪甫他們幾個是何說法?除卻前幾日納銀助餉鹽丁之外,對淮安提舉司一事可有應對之策?”

宋思章口中的程芳、汪甫幾人,皆為日常與胡亭路來往甚密之徽州籍鹽商,個個都是家資數百萬,交遊廣闊之輩,在江南官場中名聲甚響。

除了轉運使司這種直管衙門外,程、汪幾人與南京守備太監、南京守備武臣、南京兵部尚書、應天知府等手握實權的巨頭也是交往密切,在江南一帶不管是發生何等事端,這幾人都可動用關系解決掉。

山陜鹽商雖也巨富甚多,但其本性粗鄙不堪,言行舉止粗魯直率,很不符以風流才子自居的胡亭路的口味,所以除了年節孝敬以外,胡亭路與其來往不多。

徽商大多從小入族中私塾讀書,向來以文雅自詡,其行舉已與文人一般無二,故此更得胡亭路歡心。其家中的幾名美貌的揚州瘦馬,也都是徽商相送,兩下日常來往頻密,相互之間引為同類。

胡亭路點頭回道:“本官昨日已知會程、汪幾人,程芳已遣府上管事連夜攜重金前往南京,拜訪守備太監張彝憲張公公,以及南京守備忻城伯趙伯爺等人,促請幾位上官能動用與聖上及宮中的關系,把此事消解開來,若最終能成事,你我可得深感其情啊!”

宋思章聽完後略微松了一口氣,這幾個徽商還真是飽讀聖賢書的仁義之輩啊,值此非常時分,能仗義出手相幫,自己真要承人家一個天大的人情。

要真是能說動張彝憲出面,此事說不定還有轉折的希望,因為宮中的太監與錦衣衛還是關聯甚密的。

張彝憲身為司禮監秉筆出身,朝會時都要站班朝堂,而內廷諸人與錦衣衛都指揮使都如皇室家仆一般,日常有所交集也是常有之事。

胡亭路與宋思章猶如溫水中的青蛙,尚不知釜底的大火眼看就要猛烈燒灼起來,所有的希冀和幻想都成了一場奢望。

其實他倆的這些行為都是官場多年來形成的慣例,緊要關頭就要四處拜門求助,以期貴人相助渡過難關。

大家都是這樣去做的,並且往往最後都能受益,就算定罪,罪責也會減輕很多。

殊不知這次是一個鐵了心要拿他們下手的狠主,就是找出天王老子說情也白搭。

胡亭路和宋思章現在猶如三歲小兒,懷抱巨金行於鬧市,下場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