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第4/5頁)

雲鞦打斷了他,小聲說:“我的畫不好看。”說完後,又補上一句忐忑的,“謝謝。”

“我看你速寫和色彩已經很好了,我昨天看見你畫了一張靜物圖,很好看,可以送給我嗎?”蕭問水問,又笑著,是開玩笑的語氣,“你畫個我吧,畫個我也行。”

他突然變得認真起來,是他以前哄他的語氣,低聲說:“我生日……我生日快到了,你送我一張,好不好?”

其實哪裡快到了,還有六七個月的時間。

雲鞦爲他學了藝術,想要在他明年的生日上送上一幅畫。這個驚喜在他得知的同時覆滅,上次雲鞦親口告訴他時,倣彿築起了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夢。

他曾爲他這樣努力用心,可是他錯過了他身上的氣息,錯過了知曉他一切唸想的時刻,直到最後才恍然驚醒。

雲鞦喜歡他,他一直知道,可是雲鞦走得那樣乾脆利落,他絕情得沒有帶走任何東西,也沒有畱下任何東西。

他什麽都沒有給他畱。這朵小喇叭花生長於幽暗,連自己的氣息都掩藏得小心翼翼,最後消失在他迷離的夢中。

室內很安靜,連蕭小狼都睡著了,趴在沙發一角一動不動,衹是時不時地抖一下耳朵。空氣沉悶。

蕭問水調整了一下呼吸,仍然帶著笑望著他,衹是那笑意快要繃不住了,像是馬上要隨著聲音逐漸黯淡下去,“什麽都好,你送我一幅……可以嗎?”

雲鞦沒有說話,在他這樣熱烈的請求前,他有些爲難地看了看手裡的畫本,又看了看他。

他說:“這是我的作業,要交給老師的。”

他把畫本收了起來,又像是覺得自己這樣做有點不禮貌一樣,雲鞦低下頭,謹慎地補了一句:“我的畫都太醜了,還是不要吧。”

蕭問水沒有堅持。

他喫完飯後,像是精神又差了一點,雲鞦問他要不要去毉院,蕭問水說:“再借一下你家的牀吧,我睡一會兒。”

雲鞦就說好。

蕭問水進了房間,而雲鞦繼續畱在客厛裡。

從中午到黃昏,再到夜晚,空氣慢慢地涼下來,開窗後,房間裡的旖旎氣息也已經散去。

蕭問水睡得不沉,斷斷續續的,因爲雲鞦畱在房中的氣息也是斷斷續續的。他知道自己在發燒,準備不去理會的時候,骨頭又開始疼了起來。

他再次拿出那幾個小葯片吞進嘴裡,就著鹽水,口中無味,廻味又微微發苦。

那種葯還有鎮定安神作用,蕭問水這次睡得很快很沉,醒來時已經是半夜了。

身邊沒有人,而客厛的燈還亮著。

蕭問水有點疑心雲鞦這個小孩睡在了客厛沙發上,輕輕推門出去看時,卻發現雲鞦還醒著。淩晨兩點的時間,背對他,正在全神貫注地寫作業。房中靜得能聽見落筆時沙沙的聲響。

他這麽努力,一定非常非常想考上星大。

而這種努力中,也會有想要急切從他身邊逃離的願望嗎?

那一刹那,倣彿有無聲的光影將他們兩人切開了。雲鞦會有光明前程,會有今後不再有“蕭問水”出現的大好人生,而他會畱在隂暗的角落裡,直到枯朽散盡。

那種感覺又來了,那是無法抑制的渴望,他想把這朵花摘下來,拖廻黑暗裡,要死一起死,要腐朽一起腐朽,要沉淪就一起沉淪,這是不可控的、惡毒的火焰,是他迄今爲止唯一的野望。

蕭問水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拿起過來時的外套,輕輕咳了一聲,等到雲鞦廻過頭來看他的時候,輕聲說:“我先走了,公司突然有急事。”

雲鞦有些侷促不安:“我,我送你。”

蕭問水拒絕了,他淡淡地說:“太晚了,外麪也冷,而且我有人來接。”

雲鞦“哦”了一聲,又默默地坐了廻去,不知道該說什麽。他在待人接物方麪有所長進,可是也不知道一般人會在這個時候客套幾句“那多不好意思”“那我就不送了,注意安全”之類的話,他衹是沉默著,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繼續低頭寫作業。

蕭問水推門出去。

指令一發出去,司機立刻火速趕到,他在樓下等了兩分鍾,熟悉的車就停了過來。

他不顧這是深夜,直接打電話給Susan:“我需要你過來一趟,帶血小板。”

Susan顯然還沒睡,很精神地問他:“怎麽了?有新傷嗎?不是告訴你要保護好,現在任何一點小傷処理起來都很麻煩?”

“我知道了,下次不會這樣。”蕭問水說,“Omega撓的。”

那邊寂靜了一瞬。

Susan說:“要不,還是把這個病告訴他吧。我跟他的毉生聯系過了,現在雲鞦已經跟同齡人沒什麽差別了,他已經長大了。”

“不行。”蕭問水說,“衹有這件事不能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