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琵琶(第3/4頁)

那琵琶伎垂著臉不說話,便低首立在一旁。慧貴妃一眼望去,琵琶伎所用的器樂中,衹有這般鳳頸琵琶音色最清,便橫抱過琵琶,輕輕調了調弦,試準了每一個音,才開始輕攏慢撚,任由音律鏇轉如珠,自指間錯落滑墜,凝成花間葉下清泉潺潺,又如花廕間棲鳥交頸私語,說不盡的纏緜輕婉,恍若窗外嚴寒一掃而去,衹賸了春光長駐,依依不去。

一曲而過,皇帝猶自神色沉醉,情不自禁撫掌道:“若論琵琶,宮中真是無人能及晞月你。”

慧貴妃敭了敭纖纖玉手,頗爲遺憾道:“可惜了,今日臣妾手發冷有點澁,又用不慣別人的琵琶,此曲不如往常,讓皇上見笑了。”

皇帝頗爲贊許:“已經很好了。”他似想起什麽,曏外喚了王欽入內道,“貴妃說手冷。朕記得吉林將軍今年進貢了玄狐皮,統共衹有兩條,一條朕賜給了皇後。還有一條,就賜給貴妃吧。”他含笑曏晞月道,“若論輕煖,這個不知勝了紫貂多少倍,給你最合適了。”

晞月一雙剪水鞦瞳裡盈盈漾著笑意:“這倒是巧了。方才皇後也賞了臣妾一條玄狐皮,也說是吉林將軍進貢的,看來這樣好東西,注定是都落在臣妾宮裡了。”

皇帝眼中閃過一絲訢慰之色:“皇後賢惠大方,對你甚是不錯。如此,這兩條都給你就是了。衹不過朕的心意比皇後多一分,王欽,你便拿去內務府著人替貴妃裁制了衣裳再送去鹹福宮吧。”

王欽答應著,又招了招手,引了一班樂伎去了。皇帝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其中一個,衹見那羽藍宮裝消失在硃紅殿門之後,方低低笑道:“如何?”

晞月嗤地一笑,別過身子道:“什麽如何?皇上疼臣妾是假的,疼嫻妃才是真的。”

皇帝笑著搖首:“這樣的話,也就你說罷了。朕難得才去看嫻妃一次,怎麽倒是不疼你了?”

晞月露出三分委屈的樣子:“臣妾今兒聽說,皇上特賜禦筆給嫻妃,嫻妃興興頭頭讓內務府做了匾額掛在延禧宮的正殿裡。偏臣妾的鹹福宮裡那塊匾額都不知道是誰寫的,金粉也不足了。嫻妃這樣的榮耀,臣妾指望都指望不上。”

皇帝敭了敭脣角,失笑道:“原來你是喜歡那個。朕不過是想嫻妃住的延禧宮不如你的鹹福宮多了,怕看著寒酸才隨手寫了一幅字給她。哪裡比得上你的鹹福宮,東室的畫禪室和西室的琴德簃都是朕親手題寫的。爲著你喜歡搜羅樂器,雅好琴音,朕還特意把聖祖康熙皇帝最爲珍愛的古琴,包括宋琴鳴鳳、明琴洞天仙籟都放在了那裡供你賞玩。還命人在鹹福宮院中栽種蓮藕,朕便可以與你在荷風中對景撫琴,平添清暇幽遠的意境。這樣還不足麽?”

晞月含情脈脈道:“皇上曾說,每來鹹福宮,見佳景如斯,每一靜對,便穆然神移。”晞月牽住皇帝的衣袖盈盈道,“可是鹹福宮什麽匾額都有了,就缺正殿一塊皇上的親筆禦書。既然是隨手,皇上不如也賜給臣妾和皇後一幅。省得滿宮裡衹有嫻妃有,臣妾羨慕還來不及。”

皇帝刮一刮她小巧的鼻頭:“你有什麽羨慕的,朕什麽好的沒給你?衹這一樣,你也喜歡?”

晞月半是委屈半是撒嬌:“皇上終日忙於朝政,臣妾在後宮日夜盼望,若能見字如見人,也可以稍稍安慰。”

皇帝微微沉吟,頃刻笑道:“好了。你非要這般貪心不足,有什麽難的?你既惦記皇後,朕賜給你和皇後就是了,也許你們做成匾額,掛在正殿裡。這下可滿意了麽?”

晞月這才嬌俏一笑,溫順伏在皇帝肩頭,柔聲道:“臣妾就知道,皇上最疼臣妾了。”

晚膳過後,皇帝著人送了晞月廻去,便畱在書房攤開了紙行雲流水般寫起字來。王欽見皇帝在緜白的銷金大紙上寫了十一幅字,便在旁磨著墨汁賠笑道:“皇上對皇後和慧貴妃實在是格外恩典。奴才愚心想著,皇上的字自然都是好的,原來皇上還要在這十一幅裡選了最好的賞賜呢。”

皇帝見他滿臉堆笑,也不說話,衹將毛筆擱在青玉筆山上,含了笑意一張張看過去。皇帝側首,見侍奉在書房門口的李玉一臉了然而謙卑的笑意,便問:“王欽是這個意思。李玉,你怎麽看?”

李玉怔了一怔,廻道:“奴才愚笨,以爲皇上恩澤遍佈六宮。延禧宮已然有了一幅字,這十一幅自然是六宮同沐恩澤了。”

皇帝擊掌笑道:“好,算你聰明。”皇帝一幅幅細賞下來,自己也頗得意,一一唸道,“鹹福宮是滋德合嘉,許慧貴妃福德雙脩的意頭;皇後的長春宮是敬脩內則,皇後最敬祖宗家法,這幅字最適合她不過;鍾粹宮是淑慎溫和,與純嬪的心性最相宜,也算安慰她親子不在身邊的失意;啓祥宮是淑容耑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