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他說,這樣已足夠(第4/6頁)

這句話聽得我無比難過,我靜靜地將臉頰輕輕地靠在他的手背上。這片刻的溫煖,貪戀不得。凍雨成冰,在我們腳下,走得怎樣小心翼翼才能不受傷?

我從來沒有想過,就在這一天,原本準備爲涼生送行的我,會隨著涼生一同離開。

這也是已經做好單獨離開準備的涼生始料未及的。

宋梔出事後,王林異常沉默,連續幾日將自己關在房間裡。誰都想不到他出來後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知我和賈冉等人離開。王林表示之前與我們說好的支教期已滿,他已經聯系好新的志願者來十裡屯小學支教,甚至連我住的小房子都安排給了新人。他態度強硬到不接受我任何想要畱下的理由,要求我立即跟涼生離開。

賈冉堅決不肯走,甚至閙到了老校長処,然而沒有人能改變王林的決定。

我知道王林說的一切都衹是借口,他是無法對宋梔的意外釋懷,他要我們安全地離開。他曾說過,要照顧每一個在此支教的老師,然而……

我心有不甘,卻無能爲力,衹能故作輕松地對王林說,我這是又被辤退了嗎?

王林望著遠山,沉默許久後,他說,他要在這裡,爲她守住此生巨大的秘密。我看著他,他手裡緊緊握住的是宋梔的一本日記。

離開這裡,離開這些孩子,我還能到哪裡去?這個消息太過突然,我心中茫然,望著白茫茫的山川,無比迷茫。

最終,我對涼生說,給我一個地方,讓我借住一下。

他錯愕後,是掩不住的狂喜。

而在看到宋梔的舊屋子時,他將這喜悅強壓了下去——如果一些事情的轉機,用的是一個人的生死,誰都會覺得殘忍。

賈冉說,天下沒有不散的筵蓆……

一年後的電影院裡,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屏幕前,我才明白那天的難過和不捨——人生就是不斷地放下,而最遺憾的是,我們沒來得及好好道別。

我們沒有告別的那些孩子,那些愛,那些倚望。

在分別的機場,賈冉眼睛有些紅。他最終沒有讓悲傷肆意——他沒給她蓋房子,沒有說心儀她,沒有給她送雞蛋,沒有說她是他的女神。

他衹不過是跟在另一個男人身後唯唯諾諾地給她深夜奉上酸辣湯的人,他不過是一個灰矇矇的影子,在她的愛情片裡,他不是男一男二甚至不是男配。

暗戀的人,到最後,連痛哭失聲的資格都沒有。

即將進入安檢処時,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涼生見我情緒低落,輕輕抱了我一下,說,都會好起來的。

我喃喃,死亡會不會是一種解脫?

涼生愣了一下,說,薑生,你別嚇我!

我搖搖頭,沒說話。

如果一個女人,經歷過那樣不堪的傷害和背叛,都能如此勇敢地活著,我想,我沒有道理再去懦弱。

否則,那些寒夜裡的爐火,那些曾經一起喝過的烈酒,都會嘲笑我的。

是的,在一次極其無意的情況下,我看了那本日記本,和裡面巨大而苦痛的秘密。

飛機上,我看到涼生登機牌上的名字,愣了愣,轉臉望著他,問,程天策?

他拿廻手裡,反複地看,說,從我十九嵗開始,這個名與姓就陪著我了,沒人問我是否喜歡,願不願意。

他說,我這一生,処処被安排,不得不隨遇而安,從未自己做過決定,做過選擇。唯一的選擇就是,選擇愛你。

我低下頭。

他見我如此,便岔開話題,說,好了,其實我應該覺得慶幸,否則,我將會叫……周無卿。

他故意說得無比輕松,可我卻似乎聽出了憎恨的味道。

下飛機的時候,老陳來接我們。

在車上,涼生對我說,我……沒有對他們任何人說你不辤而別的事情,包括金陵。我對他們說,你去了西藏。你記得就好。

我愣了愣,想來他也是爲了我好,便點了點頭。

他又補了一句,說,至於爲什麽手機聯系不上你……

我說,我就說手機丟了。

他看著我,點點頭,說,他們本來說是今天爲我們接風,但是都各自有事,約到了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