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這一番話看似步步緊逼, 不給人絲毫退路,但凡是個深陷其中的人,也許就毫不猶豫地選擇倒戈了。

但秦遊不一樣, 就算牌局再爛, 任務進行得一塌糊塗,他也還有離開這一條路可以走。

何況如果當真和沈清合作, 就算他運氣好勉強得手, 任務對象的死亡又是一項大忌,他可能當場受到排斥作用直接被彈出這個世界。到時候別提這段時間他對時穆的容忍和不存在的討好都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可能還會被系統倒扣積分,簡直是得不償失。

雖然心裏很快做出了決定, 但機不可失, 該套的話還是得繼續套的。

秦遊不動聲色地停頓片刻,再度開口時皮笑肉不笑的,語氣倒是沒了之前那般強硬:

“但不管怎麽說,時穆好歹也做了上千年的妖怪, ”

他撩著眼皮看向沈清,順便聳了聳肩:

“瘦死的駱駝再怎麽也比馬大吧, 我一個柔弱的人類憑什麽去殺他,就憑這張和他前男友有幾分相像的臉?

至始至終秦遊的眼神都是帶著忌憚的, 突然那其中警惕防備的色彩淡卻後, 那雙琥珀色眼睛裏的盛氣淩人的氣勢就顯現了出來。

囂張, 又很引人注目。

這讓被這雙眼審視的沈清心裏升出一絲扭曲的情緒。

何止是外貌?

眼前的這個人就連眼神,都和千年前她曾不放在眼裏,又被其踐踏在腳下的人一模一樣。

那些夢魘般的屈辱和憎恨再度如同狂潮一般奔湧而上, 席卷她的心頭,但活了那麽多年之後, 僅僅只是這樣一個挑釁的眼神早已無法擊潰她半分的理智。

沈清回以一個意味不明的微笑:

“每次時穆服藥後,都是他最為虛弱的時候。”

——藥。

秦遊的眼神難以察覺地冷淡下來:

他知道那是什麽藥,看上去和其他湯藥沒什麽不同,時穆只偶爾會喝,每次喝的時候都會找借口回避。

除此之外,還有個特別之處:那種藥每次都是由靜檀手底下的妖親手送過來的。

念及此處,他再度開口,努力克制自己語氣裏的陰陽怪氣:

“既對千年前的事情了解得這麽清楚,又知曉火種和這座血池的所在之處了。就連那神秘莫測的靜檀嬤嬤都幫你辦事....你的身份還真不一般呐。”

秦遊一邊說,一邊細致地觀察著沈清的反應,想從那張蒼白清秀的臉上看出什麽端倪來。

他觀察的對象卻沒有顯露出絲毫被揣測的反感,她眨著眼笑了笑,在某個瞬間看起來像是不設防的樣子,柳葉眉彎彎,如同一個普通的被同班同學傾慕的女學生。

沈清坦蕩得似乎並不介意自己的身份被揭露,甚至她之前的每一句話都在有意無意的引導,這的確比任何最初就擺上明面的籌碼都更具有真實性。

如果排除有一半的話都是瘋言瘋語,還有其他幕後指使的可能,說不好沈清就是千年前通天樓的樓主。

秦遊不負責任地猜測道。

這意味著沈清對於時穆的仇恨不止因為殺身之禍,還有許多由於信息有限秦遊難以想象的緣由。

甚至可能因為這一層關系,還有其他類似精檀的人物,正在暗處推波助瀾。

“怎麽樣?秦遊,你最後打算怎麽選?”

那看似清純的笑容只是曇花一現,沈清很快又恢復了那副看不透的模樣。

“呵呵。“

秦遊字面意義上地笑了兩聲:

“你給過我拒絕的余地麽?”

“那麽合作愉快?”沈清毫不介意,甚至一板一眼地朝秦遊伸出了手。

這一舉動難免讓秦遊愣了愣。

他這才意識到無論從一個千年前在通天樓混的風生水起的某人物到後來死裏逃生,顛沛流離到人世,陰差陽錯間又進了一個女高中生的殼子裏回到通天樓這期間,“沈清”經歷過多少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無法改變她可能已經活了一千年的事實。

甚至按照沈清的意思來說,她的壽命比時穆還要長。

所以他們這些活了這麽久的老怪物,有點精神分裂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秦遊稍有猶豫後,還是擡著腳走了過去。

沈清的手停滯在半空,一點也沒有不耐煩的意思。

秦遊難以預測自己究竟是朝著秦王走去的荊軻,還是一個自投羅網的倒黴蛋。

但他既然孤身前往這裏,就沒有退路可走。

在秦遊和沈清兩手交握的一瞬間,他先發制人,一手桎梏住沈清的手腕向外一擰,另一只手閃電般地從褲袋裏掏出匕首刺了過去。

沈清居然沒有絲毫防備,似乎根本沒料到秦遊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突然翻臉,那柄匕首就這樣有力地捅進了她的小腹中。

但得手之後,秦遊根本來不及欣喜。

——手感有點古怪。

他雖然很久不幹活略顯生疏,但總歸以前是專門幹這個的,有種難以用言語描述的超乎常人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