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6章 一個敢說

九月,洛陽。

這城裏,一片死寂,如今王都已經到了饑荒四起,盜匪橫生的地步。

前些日子,元徽帶著的最後的兵馬東征,被斛斯椿偷襲搶掠,糧草盡失,在勉強收攏殘部後,連回去的糧草都沒有了,無奈之下,準備就地就食,也就是搶掠鄉民的糧食。

但大梁城一帶,因著戰亂,早就爆發了饑荒,農田荒廢,別說鄉裏,便是大戶人家,也大多去山裏塢堡避難,他們費盡心力,搶光了周圍塢堡,也只找到了數百石的糧食,根本不足以支撐回到洛陽,元徽便將吃食只給的親隨,準備只帶數百心腹離開。

但此事卻不慎泄密,士兵饑餓怨恨之下嘩變,將元徽的頭顱砍下,投奔了斛斯椿。

而洛陽城中,盜匪阻斷了送糧的路途,元悅困守城中,這元魏都城,便自此徹底失去了秩序,城中諸戶相互搶掠攻伐。

元悅想出宮城,居然也遇到鮮卑禁衛,將他的軍搶去,要不是退回宮城及時,甚至已經連人都被搶去了。

當元徽身死的消息傳來,元悅瞬間受到極其巨大的打擊,他退回城中,一夜之中,將宮中所有美酒拿出,與宮人寵臣同樂,第二日,人們才發現,他竟生生喝死在了王座之上。

宮人們推薦元悅之子元穎為新帝,但元穎知此事後,大驚失色,立刻帶著隨從翻墻逃亡,從此不知所蹤。

隨後,便又推薦了孝文帝三子元懷的兒子元修為帝。

元修大驚失色,帶著親隨與老母想要逃亡未果,便大哭著被上龍袍,擁上皇位。

但這個皇帝有多少權力,大家心中都十分清楚。

這時,河北的冀州刺史高昂,也就是舉兵起事的漢人大族高氏,他們給元修去信,說沒有稱王,只是“糾集健兒亂世自保”,請元修前去河北之地。

元修一聽,同意了這個要求,然後在高昂之子的幫助下,離開洛陽,前去渤海之地。

自此,洛陽這座古都,居然成了無主之地,每日都有大量庶民為了逃生,向雍州奔逃。

……

同一時間,襄陽。

吞並並州後,襄陽的兵馬便漸漸安靜下來,他們既沒有向北進攻平城,也沒有向東進攻河北,更沒有向南攻打洛陽。

因為蕭君澤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於是誠懇邀請各地名士,開啟了又一次的修法盛會,向天下發出消息,此會預計在十二月召開,表現傑出者,當受重用。

至於怎麽認證這個名士,依然是老規矩,你覺得自己是,那你就來!

這消息像長了翅膀,立刻就傳遍了天下。

而這一次,來到襄陽的各族權貴,可就遠遠不是當初那些個裏正鄉老能比的了。

別說是在西北、並州這些吞並土地上的舊黨們,就是遠在河北、渤海、甚至南邊的交州、島夷也在收到消息後,跑在了路上。

南國大司馬蕭衍在收到這消息,冷笑一聲,大大方方地組成了使節團,在建康的權貴世家中精挑細選了一番,送去了襄陽。

崔曜如今正為新土地的治理掉頭發,當然沒有時間估計這種盛會,於是在找主上商量後,果斷將這個燙手山芋丟給了元勰。

元勰也算是老夥伴了,非常熟悉君澤甩手掌櫃那套,抱怨一番後,便來了精神,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其中。

與其去聽那些不想聽又忍不住聽的洛陽消息而抑郁扼腕,不如讓自己忙起來,無暇顧及。

……

十月,一條中等船舶緩緩進入襄陽的碼頭。

河岸上,一座巨大的瞭望塔,正變換著三色旗幟,指揮著水上交通。

牽引大船的小船來來回回,像螞蟻穿行在大象之中,不時從大船的舷上爬上爬下。

牽引船上水手一身山蠻打扮,臉上塗著油彩,胸前掛著羽毛,手上拿著印章,剛剛站在甲板上,就伸出手。

船主立刻上前,拿出自家早就準備好的通行船冊,遞上前去。

這水手翻看無誤後,果斷在十二個印章裏選了一個,在上邊印了一個時間:“去,十二船位,泊船費二十五塊一個時辰,不足一個時辰也按一個時辰計價,按時離開的話,打船費八折,規矩都懂吧?”

“都懂都懂!”船主笑答道,“多謝指揮指點。一點心意,不成敬意……”

“不用,自己留著。”水手拒絕了那幾枚錢幣,留下底單,飛快順著船梯回到小船,前去指引下一個船停船位。

這時,一位二十出頭的青年,走到船主身邊,疑惑道:“二叔,不過一名小吏,為何如此禮遇。”

“可別小看這些小吏,”那二叔感慨道,“這些小吏若做得好,被提拔了,說不得便會一飛沖天。這個小吏如此剛正,肯定是為了爭奪年後的市舶主事,不想留下把柄。”

那青年有些驚訝:“這可是山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