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重生前的顧夜寧,是個很少後悔的人,唯獨對自己的恩師宋維千的死耿耿於懷。

他上小學的時候,宋維千不過三十多歲,看中了他的天賦,將他從拳擊場拐去跳舞,從此顧夜寧就過上了周一至周五上學,周末去帝都練舞的日子,風裏來雨裏去,一晃就是近十年。

恩師去世至今也才半年,哪怕加上重生前的時間只一年多,顧夜寧依舊不敢深刻地回憶他。

有句話說得對,親近之人的離開,是一生的潮濕,因為他的言行舉止滲透在每個不經意的細節,而顧夜寧只要還想繼續做和舞蹈有關的工作,就避不開宋維千留給他的烙印。

他佯裝輕松地說:“那時候你一定哭得很不像樣,所以我才會忍不住給你一整包紙巾。”

黎晝說:“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參加葬禮,說實話,我和宋老師見面的次數不多,但是在那種氛圍下,會自然而然地感受到別人的痛苦,我自己也會因此變得痛苦。”

顧夜寧不知道該說什麽,幹巴巴接了句“原來如此”。

黎晝看出了他並不想談這些往事,於是又另起話頭:“說到見面,其實在更早的時候,我初中的時候就見過你了——那時候你已經上高中,可以周末一個人坐高鐵來帝都,宋老師的練舞室距離我家不遠,我有時候會拿著鑰匙,在隔壁房間寫作業。”

他稍稍用手比劃了一下地理位置:“房間正對著電梯口,門上有一塊的透明的玻璃,正好能看到你坐電梯上來。”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中。

顧夜寧說:“也是,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到什麽你能看到我的機會。”

其實練習生之間在選秀之前就彼此相熟並不罕見。雖然全國上下懷抱偶像夢想的少男少女們很多,但實際上帝都,包括申城的練習生圈子沒有想象裏那麽大,許多相關的物料和練習生資料也會相互流傳,譬如雲上娛樂,旗下好資質的練習生,會迫不及待地曬出來,在黎晝選秀之前一個月,他的硬照就被掛在官方網站的首頁供每個進來查看的網友欣賞。

也有些公司捂得很好,沒什麽資料流傳出來。

有些沒有固定練習室提供給練習生的公司,會和附近的舞室合作,讓練習生去那裏練習,順帶學習舞蹈,恰好能碰上其他公司的練習生一起,一個連一個,認識起來非常容易,也因此有時候圈內某兩個小偶像突然被爆戀愛“塌房”,大眾審判之余,也會驚異於完全沒有交集的兩人是怎麽認識的。

其實他們或許在未出道的時候,就私下混成了一個圈子。

相反的,京皇娛樂有自己的練習室和訓練老師,加上顧夜寧不擅交際,因此除了衛南星和同公司之外,不僅在大眾面前沒有曝光,連在練習生中都是生面孔。

黎晝說:“你和高中相比變化很大。”

“哪方面?臉嗎?”

黎晝歪著頭,認真地看了看顧夜寧的臉。他的瞳色清澄,目光在顧夜寧臉上上下逡巡幾圈,倏然一笑,誠懇地說:“臉沒什麽變化,你的臉一如既往的都很好看,只不過那時候你總是戴著帽子遮住臉,穿那種奇奇怪怪的T恤或者衛衣,有時候幹脆就穿校服。”

顧夜寧:“……但其實現在我的私服,好像還是那些高中時候就開始穿的奇奇怪怪的T恤和衛衣。”

黎晝飛快地道歉:“對不起。”

顧夜寧並不是在指責他,趕緊擺了擺手。黎晝則很快把話頭轉了回去:“我覺得你的氣質有點變化,也可能是因為長大了,人都會變的。不過雖然變化很大,但是在努力方面,好像完全沒有變過,那時候你會睡練習室,現在也會。”

顧夜寧從小到大,除了被誇獎外貌外,聽過的最多的贊許就是“努力”。他喜歡被誇獎“努力”,在他看來,付出多少努力,就會獲得多少成績。

雖然在經歷過上輩子的遭遇後,他不那麽確定了,但心頭條件反射湧起的還是愉悅的情緒。

此時宿舍樓已經近在咫尺,台階上的門廳內,隱約向他們投來了柔和的暖光,黎晝加快了說話的速度:“我媽媽是彈鋼琴的,我可能繼承了一點音樂的天賦,但在初中時期,我其實對唱歌跳舞沒什麽特別大的興趣。後來被問過“想要演戲嗎?還是想試試看站上舞台”的時候,我腦海裏有一瞬間浮現出你的身影。”

“我跳舞的身影?”

黎晝搖了搖頭。

“不是,是你生氣的畫面。”

顧夜寧:“……”

“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是你和宋老師吵架啊。他說你果然還是擺脫不了原本的“套路性”,跳現代舞卻表現不出自由的樣子,完全是被套在殼子裏的“優等生”,你氣得不行,從房間裏沖出來。”

頓了頓,黎晝忍俊不禁:“……你想摔門,但又做不到,最後是把門輕輕帶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