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2/3頁)

猶記得離城那天,百姓滿含熱淚,山呼萬歲,人人把她當英雄,但誰也不在乎她心裏的想法。

排雲對此同樣避而不談,今天終於忍不住了,蹲在腳踏上問:“要是能選,殿下還願意來和親嗎?臣聽說渤海國撤兵了,不會再打仗了。”

宜鸞覺得喪氣,什麽叫“還”?自己從來沒有願意過。

遲遲調轉目光,她喘了口氣,“我現在……命懸一線,感受不到榮耀。”邊說邊合上了眼,“誰愛來誰來……反正我不來。”

她想回家,死也要魂歸故裏,但路途太遙遠,她怕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不過渤海國君倒沒虧待她,依照規制很隆重地接待了她,除了站得很遠怕被傳染,一切也算體面。給她安排了奢華的宮殿,派醫術精湛的太醫替她治病,還親口承諾,仲春時節就迎她做皇後。

算算時間,仲春將至,渤海國的仲春,枝頭還掛著冰霜呢……真是讓人絕望啊。

宜鸞昏昏沉沉地,又睡了過去,早說這渤海國克她,連藥都不起作用。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個女子的嗓音飄進來,語調謙卑地和排雲商議著:“聽說殿下的病好些了,宮中已經開始預備婚儀了。陛下派臣來,看看殿下可有什麽吩咐。渤海國與西陵的儀制不同,殿下若有想法就告知臣,臣向陛下回稟。”

排雲憂心忡忡,回頭望了眼,“殿下還未大安,婚儀勞頓,恐怕經受不住。”

女官聞言正了正臉色,轉而又換上和軟的語調,掖著兩手道:“兩國聯姻,大局為重。殿下身體雖然不豫,我國卻要信守對西陵的承諾,先完婚,再封後,以保兩國百年之好。所以還請殿下勉為其難,到了日子,請太醫用參湯吊著,至少見過百官,也算有了交代。”

他們只要交代,不管人死活,陪同宜鸞來渤海的傅母心裏著急,想了想道:“這樣吧,請陛下移駕,來看望我們長公主一眼。若是陛下覺得長公主的身體能應付,婚儀就照常舉行。”

可惜這話並未得到認可,那女官笑著,微呵了呵腰道:“西山皇陵建成,陛下親自查驗去了,不在宮中。臨行前命臣督辦,臣也是奉命行事,不敢怠慢。”

傅母抿緊了唇,知道再商量也是枉然。自從長公主進了龍泉府,她們見過許多渤海女官,唯獨面前這位,和尋常的不一樣。她容貌姣好,嘴上客套,眉眼間卻暗藏淩厲。

傅母只得退一步,“不知內人怎麽稱呼?”

那女官笑了笑,“嬤嬤喚我銀綢就是了。”

銀綢啊,大名鼎鼎的銀綢。

她一走,傅母就拉著排雲到了宜鸞床前,壓聲說:“咱們須得留意此人,據說她是國君跟前最得意的女官,自小給國君伴讀,與國君青梅竹馬。”

宜鸞一聽這種消息,精神就振奮,腦子裏已經描繪出棒打鴛鴦的場面,甚至開始愧疚自己的插足。

傅母對插著袖子,繪聲繪色,“不是我說,有些人啊,只消一眼就讓人看出不一般。那個什麽銀綢,臉上的算計都快溢出來啦。”

宜鸞一直好奇,人的性格,果真能影響面相嗎?遂打起精神問:“那嬤嬤看……我呢?”

傅母視線飄忽,尷尬地笑了笑,“殿下也不一般……嗐,不一般地純良。”

宜鸞品咂了下,沒猜出是褒還是貶。

話題很快岔開了,言歸正傳。婚儀推脫不得,到了人家的地界上,人家說了算。傅母能給的只有安慰,“民間有種偏方,一個人病得久了,就給他結一門親,拿喜氣來沖煞氣。我想,渤海國君好賴也是一國之君,一國之君來給殿下沖喜,不愁殿下病體不能康復。”

願望是好的,聽上去也有幾分道理,難以說清究竟是不是冥冥中有神助,宜鸞的病情居然當真好了一些,起碼高燒退了,能喝下半碗粥了。一瞬讓所有人都燃起希望,只要再好生養一養,必定可以痊愈。

然而,普通人家的婚禮尚且讓人累脫一層皮,何況帝王家。

宜鸞居住的寢宮,忽然間人滿為患,即便是壓著嗓門說話,也還是嘈雜喧鬧,讓人不適。

負責為她梳妝的宮人來了一撥又一撥,嫌她身上有病氣,不顧阻攔給她擦身,然後架起她,一層接一層給她套上了冰冷的嫁衣。

宜鸞被折騰得半死,放回圈椅裏時,腦袋都耷拉了。她們見她萎靡不振,就給她喂參湯,然後綰發,一頂沉重的赤金發冠扣上她的腦袋,像擺布偶人一樣。

西陵人急得大喊:“我們殿下病體未愈……”

喊聲淹沒在了人堆裏,渤海人笑嘻嘻一語雙關,“快完了、快完了……殿下是我渤海國皇後,禮不可廢。再說婚儀就是累人,臣等已經盡量精簡了,否則起碼繁瑣十倍。”

宜鸞只覺奄奄一息,一口氣吊在嗓子眼裏,只要一記大的顛動,這條命就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