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章 得民心者

話是這麽說,然而未來的事情誰又能說得準?

姜芃姬好戰,卻並非狂傲嗜血之人,只要別人不逼到家門口,主動挑釁她,一般情況下她不會主動找人麻煩。至於老和尚說的豎旗為王,甚至擁兵自立當女帝這回事,那也得看情況。

她不喜歡主動挑事兒,但也不是怕事兒的人!

看到馬車廂外漸漸低垂的橘色夕陽,姜芃姬的心情相當平靜,但柳佘卻靜不下來。

回到柳府,他讓姜芃姬先去看一下繼夫人,自己則徑直去了正院,對著跟在身邊的侍女揮手道,“守在屋外,沒有我的允許,誰也不準進來,若是蘭亭過來了,記得通傳。”

兩名侍女低聲道了一句“喏”,柳佘看也不看嬌花般的侍女,反而步履生風去往他和古敏曾經的寢居。按照時下規矩,正室一般居在東院,不過他和古敏夫妻情深,一向是共住一室。

室內的擺設一如妻子亡故之前,柳佘環顧一圈,快步行至寢居一角。

小心翼翼搬開箱籠,用頭上的玉簪在地上劃了幾下,然後順著痕跡搬開那塊磚,底下竟然是鏤空的,放著幾個鑲金嵌銀的銅制盒子,每個盒子都上了鎖,唯一的鑰匙由他貼身保管。

打開其中一只銅制盒子,他謹慎而又小心地拿出裏面折疊整齊的絲織絹布,上面寫滿了字。

一目十行看完絹布上面的內容,柳佘表情晦暗莫名,怔在原地許久。等外頭通報姜芃姬過來請安,他這才依依不舍地將絲織絹布折疊回原樣,然後妥帖收起來,再把箱籠搬回去。

仔細撫平衣角褶皺,柳佘調整好表情,準備妥當之後才走出寢居去正院花廳。

柳佘之前就跟姜芃姬說過,她以後不用去族學了,魏功曹又在生病,所以西席的任務暫時落到他身上。

接過姜芃姬帶來的竹簡和書冊,稍微翻了翻,“這是你近些日子看的?”

一冊《兵策》,半卷《論語》。

書房原本是他在用,所以柳佘對書房內的書籍十分熟悉,不少竹簡上還有他寫的批注。

打開竹簡的第一時間,他就看到不少新的批注,女兒對《兵策》的好感度遠遠高於《論語》。前者上面的批注大多中肯,甚至還有自己的想法和假設性的計策,而後者……

嘖,其實他和姜芃姬一樣,對《論語》一向不喜歡,看多了還會覺得頭疼。

“……聖賢有雲,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嘖,然而真正置身傾軋不斷的官場,反而會發現,這話也就騙騙不懂事兒的……聖人說的話,終究只是一句話而已。”

合上竹簡,柳佘將那半卷《論語》放在一旁,仔細看起姜芃姬在《兵策》上的批注。

僅憑這麽一句話,姜芃姬就敢斷定,柳佘簡直是這個時代的一朵奇葩,還是十分清奇,能完美混在正常花朵中的奇葩。

時下儒家盛行,終究還是百家之首,他這麽說真的好麽?

哪怕是在她的前世,科技如此發達,地域那麽廣闊的世界,不平等依舊存在,而且屢見不鮮,更別說文明異常落後的遠古時代?

只是她沒想到,柳佘竟然會對自己說這種話。

按照遠古時代人的正常思維,不都認為這是正常現象,甚至覺得理所當然?

姜芃姬卻不能表露太多的東西,只能順著他的話,疑問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則載舟,水則覆舟。由此可見,庶人重於君。難不成,聖人說的話也是假的?”

柳佘搖搖頭,糾正她的話,“不,不能說假,只能說太完美。”

他知道這個閨女不凡,但說到底還是沒怎麽見過世面的孩子,阿敏也常說十二歲的年紀,依舊是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兒,有些事情需要正確引導,而不是放縱不管,任其自學。

十二歲,正好是最好塑造的年紀,過了這段時間,思想也固定了,屆時再想改,可就難了。

閨女不喜歡《論語》,這一點從上面寥寥幾字批注也能看出來,但不能不喜歡就全盤否定。

半部論語治天下,這可不是說著玩的。

學,肯定要學,但要有選擇性地學。

為君者,學《論語》可磨練心性,知道如何禦下、收攏人心、體察民意……總之好處多多。

柳佘這些年在偏遠的地方任官,但多年下來,治理十分有效,繁榮程度不比河間差。

從一窮二白到富貴發達,他治理下的縣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那些一朝發達人家的孩子都是個什麽作風,他看得清清楚,也生怕姜芃姬因為好奇或者自大走歪路。

“聖人之言是約束君子的,而非小人,那些太過空泛的話,看看就行,不必深讀。”

姜芃姬相信,柳佘這些話若是丟出去,指不定就被古板的儒生口誅筆伐了,簡直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