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及卿卿

烏見滸笑著,狹長眼眸裏滿是興味。

“一直站這裏做什麽?真約了人?”

他的語氣近似狎昵,容兆望向他來的方向,淡道:“看烏宗主約了何人。”

“你想知道,不如直接問我。”烏見滸說得似真似假。

容兆不動聲色地傳音侍從:“去查一查烏見滸方才從哪裏出來,可能見過什麽人。”

“容兆,自從出了幻境,你就沒給過我好臉色,”烏見滸如同抱怨,“夫妻一場,當真要做到這個地步?”

容兆沉目看他,片刻,他在烏見滸輕浮笑眼中上前一步,貼近過去,偏頭:“烏見滸,你想看我給你什麽好臉色,你敢對世人承認你我是結契道侶嗎?”

那條銀色發帶在風中拂蕩,輕滑過容兆的眼,他聽到烏見滸答:“為何不敢?”

“你這個灝瀾劍宗宗主的位置坐穩了嗎?”

烏見滸側頭,對上他眼底嘲弄,忽覺心癢難耐,想將人拉入懷,又生生按捺住——

他與容兆的關系,確實不便對人言。

宗門內那些老東西過分忌憚東大陸勢力,本就不喜他,若再加上一個容兆,只怕合起夥來也要將他從宗主之位上拉下。

“雲澤少君自己又如何?”

“不如何。”容兆淡定退開身。

烏見滸笑笑沒有說破,容兆的處境只會更尷尬,他那位師尊大約更不樂見他與灝瀾劍宗之人攪合在一塊,尤其是,與他這位灝瀾劍宗宗主攪合在一塊。

並非敢與不敢,應問想或不想。

於烏見滸於容兆,皆是。

夜風拂過,攪亂一腔心池。

橋上行人漸多,微妙綺思轉瞬無痕。

前方城樓上絢爛煙花升空,接二連三地綻開,如一個個繁華又旖旎的夢,在最盛大璀璨時破滅。

容兆靜靜看著,斑駁光亮映進他漆黑眼瞳,沉入眼底。

煙花持續綻放,他轉身,先下了橋。

烏見滸回頭望去,依舊是和昨夜一樣的寂寂背影。

容兆沒有走遠,在街尾隨意撿了間樂坊進去。

很快有侍從上來稟報,河畔西邊那一片是普通民宅,居住在那頭的多是修為低下甚至沒有的平民:“但也有例外,羌邑大皇子的宅邸也在那邊。”

“大皇子?什麽人?”容兆問,昨夜的接風宴,似乎並未見到這號人物。

侍從道:“據說他生母出身卑賤,他自己也身無長物、天資不顯,不為蕭如奉所喜,在一眾皇子中很不起眼,不常在人前露臉。”

“你覺得烏見滸去見的人是他?”

“不好說,”侍從猜測道,“雖不起眼,畢竟是蕭如奉長子,總有用處。”

容兆思忖片刻,未再多問,揮手讓人退下。

妖仆進來,小聲告訴他,就在剛剛,烏見滸也進了這座樂坊。

容兆隨手推開窗,對面雅間裏,臨窗而坐之人,果然是烏見滸。

隔窗遙遙相望,烏見滸舉杯沖他示意。

容兆只看了那人一眼便收回視線,望向樓下,一樓的歌台上,一群美艷妖奴翩然起舞,周圍盡是語笑喧闐。

容兆坐了片刻已打算走,神識裏響起傳音:“才來就走?”

容兆不欲理他,烏見滸又道:“再坐會兒吧,容兆,幻境種種,我的確忘不掉怎辦?”

容兆擡眼看去,烏見滸悠悠喝著酒,始終盯著他這頭。

“那又如何?”容兆的語氣難辨,“烏見滸,你該知道我平生最看不上之人便是你。”

“嗯,”烏見滸輕聲笑,“彼此彼此。”

見識過對方最本性卑劣的一面,所以互相看不上,但那是之前。

“恩愛三年,你當真這般鐵石心腸?”烏見滸問,有如嘆息。

那個會喚他“師兄”,滿腔柔情蜜意,眼裏只有他的容兆,只在幻境裏。

頓了片刻,容兆低罵:“惺惺作態。”

他捏起酒杯倒酒進嘴裏,落過去的眼神似嗔似哂。

烏見滸看進眼中,愈覺意動:“是麽?”

沉而啞的嗓音,更似從前他們親昵時的喁喁細語。

“不是麽?”容兆亦是輕緩聲音,“烏見滸,你就是個混賬。”

連說著“混賬”這兩個字的語調都格外不同,烏見滸想起從前有一回他們交手,自己勝之不武,以卑鄙手段偷襲容兆,劍尖挑散了他衣襟,那時容兆冷著臉罵自己的,也是這兩個字。

不那麽愉快的回憶,現在回想起來,卻別有一番滋味。

“那就是吧。”他不吝於承認,嗓音格外愉悅。

容兆不再接話,繼續往嘴裏倒酒,烏見滸也一樣。

他們對飲,目光流轉,不時碰撞。

下方一支舞跳完,銅鑼敲響,妖奴競賣開始。

看客比先前更多,對著台上的妖奴們評頭論足、挑挑揀揀。

妖的地位向來低,他們大多生得美貌,修行天資卻差,能進大宗門為仆已是很好的出路,如台上這些將要賣與人為玩物的,卻是常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