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一章 還是讀書人壞

“下官這是來向劉公公報喜。”

劉瑾聽得不明不白,“有什麽喜?”

“自然是大仇得報之喜。”

劉瑾現在意氣風發,落在他的手上幾乎沒什麽人還能逃生,要說真的不能殺的也就是那幫脾氣又臭又硬的謝體中之流了。

聽到此處,劉瑾露出微微的笑意,“咱家就說偌大的南京城怎麽可能都是愚笨之人,總得出個聰明人吧?現在看來,周逸周大人與他們很不一樣。”

南京太常寺的少卿這個官在官員系統中實在不入流,而且如果在北京也就算了,還能再熬熬,可在這裏熬起來都沒勁頭,要是不想點辦法的話,大概是要一輩子蹉跎了。

“公公過獎了。”

“來人,賜座!”

如果是論起這樁事,劉瑾不僅脾氣全無,而且頗具耐心。

周逸拱手之後坐下,“公公若是允許,在下就耽擱點時間從頭開始說起。”

“你說,你說。”

“是,話說正德十年末,朝廷發布了天下清田令。旨意傳到江南之後,各地官紳已然有些慌亂,而且此事涉及士紳除優,牽連又廣,從那時起,江南一地的士紳就在想著怎麽抵抗朝廷的清田令了。若不是劉公公這麽一番動作……那不管朝廷派出多少測量員,他們都寸步難行。”

“這件事,咱家倒有聽說。測量員到了縣裏以後,官府並不出面力推,各地士紳也不配合,甚至煽動百姓抵抗,要麽就是找測量員的麻煩。”

“是,而且讀書人做事……”周逸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怎麽說呢,都會講究一個名正言順,官府以‘民間反對之聲眾’為由向朝廷爭取延緩,士紳則利用自己的影響力在官場發聲,時間再拖下去,朝堂上下人人都反對,那即便皇上想做,也要大費一番功夫。那些找測量員麻煩的,也必是構陷什麽罪名,絕對不會粗暴行事。

然而按道理說,朝廷的意思已經很明確了,此事乃是為百姓減輕負擔,為何做起來會得罪那麽多人?一句話,財帛動人心,百姓的負擔減輕了,誰的負擔會增加?這一點並不難理解。可公公細想一番,士紳增加負擔他們反對實屬正常,可官員為什麽反對?我們這些人的俸祿都是朝廷所發,負擔加在哪裏?”

真要說起來,劉瑾是個沒什麽水平的人,他或許有幾分機智,但有知識和聰明不是一回事。

而且,他的行事作風,使得尋常意義上的讀書人沒有和他接觸的,唯一天天給他‘補充點常識’的張永,那特麽也就是個半吊子。

因而現在周逸簡單分析了一下,劉瑾也覺得‘神智大開’,仿佛見到了一片新天地。

甚至於他語氣中還有幾分興奮,“不錯,不錯。他們的行為是很奇怪,你繼續說。”

“官員們反對公公的理由,表面上是公公殺人,實際山,他們是怕清田令真的推行下去,更怕刀子落在自己的頭上,到時候很多人家隱藏的田畝就會暴露出來,官紳,官紳,入朝即為官,返鄉則為紳,官紳本是一體,無法分割。而公公推行的清田令,是既要他們的家財,又要他們的性命。如此一來,江南各地官員怎麽會不反對?”

劉瑾恨恨的道:“好在皇上沒有受他們的誆騙!”

其實真的從學術角度去看政治體制,一個集權的體制怎麽會沒有效率,所有人聽著一個聲音行事,總比他一言,你一語的討論半天卻沒有動作要強吧?

不說國家,哪怕是一個企業,也肯定是強勢的領導人更有力量。

封建君主制度之下,國家是絕對有行動能力的。

只是所有的決策集於一人,這個人就會變得很關鍵。

千年的帝制歷史之中,有很多事做不下去,往往就是皇帝最後軟弱了,或是掌控的能力不夠強。

就像清末的光緒皇帝,他要推行新政,總是屢屢受挫,於是我們得出結論維新變法那一套不行。可要反過來看,為什麽慈禧太後說一句,那馬上就是排山倒海的力量撲過來?

當時反對她的人也很多,有用麽?

所以說皇帝的態度和決定是最為關鍵的。

正德十一年這一次江南之亂,看起來官紳體系的反撲似乎總是找不對點,關鍵就在於劉瑾說的,皇帝沒有受他們誆騙。

否則京師哪怕是松一點口子,劉瑾就勢如累卵,那自然就顯得士紳的力量極其強大,似乎朝堂之上都是他們的聲音。

周逸此時也願意聽到劉瑾講這句話,外朝文官沒有爭取到皇帝的聖意,那一次大的潰敗是難以避免的,沒有他……也會潰敗。

這樣心中自我安慰了一句以後,他的心情也能更加平靜下來。

而接下來……

劉瑾就對真正關鍵的事情感興趣了,“如此說來,這幫人個個也都是為了自己在與咱家爭。咱家不過陛下的一條狗,他們與咱家爭,就是與陛下爭。想必,他們是變著法子的……違逆朝廷的清田令吧?都有哪些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