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論心黑

朱厚照和王華在行動。

浙江的官員也在行動。

眼看成功送走魏彬已是板上釘釘的事,結果沒想到還沒來得及慶賀,又來了個王華。

布政使和按察使給王華一個‘拖字訣’打發了。

他們兩人回去後,便接連接見各地官員,當然各地官員也會自己去巡撫衙門拜碼頭,同時用自己的眼睛親眼看看王巡撫的態度。

老話講,堵不如疏。

在這件事上,東宮的方法卻是堵,因為東宮不可能放任這筆銀子不取。

這一堵,各級官員的情緒就有些壓不住了,

這日,湖州、杭州、台州知府一齊聚於布政使衙門。

尤其以湖州知府徐若欽最為慷慨激昂,

“送走豺狼,又來虎豹!這樣下去什麽時候是個頭?自古以來可曾有過皇室置商,而於民間取財的?傳至後世,豈不是徒增笑料?!”

其實他們也算努力的了,為了能夠扳倒魏彬這個貪汙的大太監,他們是極力的攀援皇帝寵臣劉大夏,好不容易利用他和太子的嫌隙,讓劉大夏在皇帝面前進了言,決定懲治這些不開眼的內官。

結果一個安穩覺都沒睡,東宮又給派一個信任巡撫過來。

杭州知府丘宗夏說:“以往下官還以為就是魏彬這個大膽的奴婢一朝得勢,便大肆斂財,沒想到東宮竟有如此考量。江南本就是朝廷財稅重地,所上繳得賦稅占了全國的半壁江山,雖說江南富裕,但民生之苦,一樣苦不堪言。如果依舊不滿足,繼續要從浙江取銀,這不免有些……”

浙江的官員在一起醞釀了好幾天,

大家心裏都有火,但都不敢發。

但幾日後,他們這些人再於布政使衙門之中聚首時,湖州知府徐若欽忽然展示了自己於這幾日間所擬的奏疏。

“方伯(布政使尊稱),浙江的事不能夠再拖下去了。若是各位不願上疏,我湖州知府徐有易,願意向陛下諫言。這是下官的奏疏,還請方伯過目,若無有不妥,下官便拼著性命將這奏疏,遞上去!”

東宮在這幾年是有威名的,其實這整件事,從地方到京師,都心知肚明是太子在浙江取銀,只是沒有實證,所以先前還沒有人一個人敢說,只是揪著魏彬猛打。

現在難道有人敢向陛下上疏,並將真正的話講出來?

眾人看著徐若欽手裏的東西,都不禁吞了口唾沫。

這件事……如果有人願意沖在第一個當然是好……

可徐若欽在這個時候,拿出這份奏疏是什麽意思?

黨善吉最為魯莽,他一直等著有人當這個冤大頭,此時等來了,便忍不住心中暢快,“這不是好事麽?!你們都愣著幹什麽?”

說完這話,李儼才還是沒動作。

因為他已經感覺到徐若欽這個家夥,心思詭詐!

他不僅想當不畏威權、主持正義的第一人,他還他娘的怕死!要把這一屋子的人全給帶上!

因為,此刻誰也不好不同意這份奏疏的內容,在如今浙江的官場氛圍,誰攔了他徐若欽、以及他的這道奏疏。

那就是‘逢迎諂媚’四個大字刻在腦門上!

本來也是,你們都害怕,我徐若欽拼命,你們還在後面扯後腿?!

但凡做了這事,政治生涯就結束了,在明朝,一個官員丟掉什麽都不能丟掉你身上的道德光環。

可大家一起看了,又不攔,

以東宮的威名,將來處理起人來,誰又能逃得過?!

“……思天下有溺者,猶己溺之也;思天下有饑者,猶己饑之也。”

眾人猶豫間,黨善吉已經開心的高呼,“徐知府不愧是文膽之名,這道疏寫得真是蕩氣回腸!”

李儼才心中叫苦,這個笨蛋,被人給算計了還不自知。

但徐若欽這是陽謀,他們這幾人都沒有辦法,只能吃一口大便,還得裝著開心,拱手對著徐若欽吹噓。

布政使衙門的這個事,

傳到梅可甲和王華的耳朵裏,

這兩人也不免搖頭。

“這個徐若欽,自身的宗族就有海商的背景,他有上這道疏的動力,卻沒有承受太子怒火的勇氣。於是把這道疏展示給人看,尋常人,大抵會覺得徐若欽這是好慕虛榮,實際上這是要拉上更多的人和他一起。現在李儼才若想活命,就只能跟著想辦法,除了贏了這一局,否則就是死。”

王華也大約明白了,梅可甲之前說的‘局勢推著人走到了這一步’具體是什麽。

李儼才新來浙江,可這才一件事、幾個照面,就被綁架進這個集體了。

他又能怎麽辦呢?

這也是為什麽無名無姓,但浙江就是呈現出來要和東宮反著來的原因之一。

人人都被推著走,一次一次沒得選的選擇,最後進入到深淵之中,難以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