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春閨夢裏人(九)(第2/2頁)

“休要以為宮裏隨便找一個就來糊弄人!我不要新衣裳!不要!”

小太監在外頭道:“姑娘,這位是外頭請的,當真不是宮裏的。今年過年您務必要穿一件新衣,不然…”小太監想說不然皇上會震怒,轉念一想,這位就不怕皇上震怒。

“姑娘,我的確是宮外的。”照夜道:“您就別為難我了。”

照夜說罷轉身去擦血,小太監看到他臉頰上的血,心道幸好自己沒跟進去。待擦了血,照夜又道:“姑娘,您可以把另一只眼也砸了,但今日是必須要量的。”

銜蟬戲做足了,方將書放到一邊,起身之時踉蹌一下,秋棠慌忙攙住了她。

銜蟬緩緩走到照夜面前,攤開了手臂。照夜傾身上前時,她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木香。銜蟬多想一頭紮進他懷裏,像從前的每一次一樣,將滿腹的衷腸訴給他聽,但獨獨不說後悔。

他的指尖觸到她肩頭,銜蟬仰起頭看他,看他緊緊抿著的嘴唇,和繃得很緊的下巴。銜蟬好想親吻他,她甚至想撕咬他。在日復一日的想念中,他早已變作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日日伴著她。

他成親了嗎?在與世隔絕的三載時光裏,她怕他成親了,又盼他成親。她盼他有尋常人的幸福,又怕自己在失去他後悔不當初。

照夜終於看她,擦過她肩頭的頭幾不可見地握了她肩膀,仿若將一切她擔憂的都說了。譬如我沒有娶親成家、我來京城與你一道、我仍在念著你,只念著你。

像從前每一次一樣,他們無需多言,但一切都懂了。照夜量過了,片刻沒有耽擱,轉身走了。小太監跟在他身後,看他臉上的傷,說道:“那位就是這樣的。厭惡宮裏的人。”

“無礙,不疼。”

小學徒上前為他擦拭,緊著賠不是:“適才真不敢進屋,那位就是傳言的…”

“沒事。”照夜道:“已量完了,盡快選了料子開始制衣。”

他又走出那深深的院子,坐上馬車,經過那長長的巷子。心中想著銜蟬適才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放她不下。

“真美。”小學徒突然道。

“什麽?”

“那姑娘果然美。”

照夜想:可惜你沒見到她自由的模樣。她從柳條巷走出的時候,冰天雪地都能為她綻出一朵花來。

柳條巷早已成了他們之間很久遠的事了,照夜卻在回去的馬車上不斷想起。這一日午後,鋪子裏來了兩個人。一個是討飯的小阿宋,在他門口討飯,他給了些吃的,小阿宋拿著饅頭走了,逢人就誇:那裁縫鋪的衣裳真好看!

另一個,照夜沒想到他會來,是飛奴。

飛奴大搖大擺走進來,說要做一件衣裳。二人都不敢有異相,上一次分別之時太過慘烈,以至於如今照夜還在感激,感激飛奴救他一命。而少時情意更如涓涓細流,抽刀斬不斷。

量體之時飛奴脫掉外褂,照夜聞到他身上的異香。之前花兒說過,飛奴依稀是不太對勁,身上有異香,三年過去了,異香仍在。

小學徒出門跑腿,店內只余他二人。

照夜拉開飛奴的衣襟,看到裏頭密密麻麻的傷口,又攤開他掌心,看到厚厚的繭。

“從軍了?”他問飛奴。

飛奴不說是也不說不是,只是對照夜說:“那日在燈市見到你不敢上前打招呼,今日索性來了。”

“要在京城住多久?”照夜問。

“事情辦完就走。”飛奴道。

“何事?”

“我不問你為何來京城做裁縫,你也不必問我來京城何事。你知道的,這些年我做的事,都是掉腦袋的事。”

“再過五日,太後大壽,會從宮中出來。是為此事嗎?若是為此事,信我一句,來日方長。”太後何其厲害?既然敢出宮,定是做了萬全準備,若飛奴真有著這樣的心思,恐怕要身陷險境了。

“非也。”

“那就好。”

照夜拍他肩膀:“兄弟,我真想你。”

飛奴則像從前一般:“照夜哥,活下來才算真本事!三巷的人,我要與你們一同救下。今日先這般,我先走一步。”

飛奴出了門,向外走,走了一段路,經過了白家的茶樓。白棲嶺剛好打簾子出來,見到飛奴明顯一愣。二人打了個照面,飛奴本以過去,腳步慢下來,轉身拐進了茶樓。

白棲嶺對懈鷹道:“吩咐給他上茶,上好茶。”

“是。”

白棲嶺又想起霍言山來,他久未露面,雄踞一方,人北境如何打,他都按兵不動。他早已褪去了少年意氣,懂得了隱忍。

只是這一遭他究竟為何派人來京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