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霍靈山驚魂(五)

去往良清的路不平坦,馬車顛簸,花兒快被顛吐了,自己跳下車走路。越往那走,越察覺到冷。這才發覺那葉家根本不住良清城裏,而住在良清城外。

良清本就人少,那城外更是荒涼,他們走到天黑仍不見影蹤。

“不會拆了吧?”花兒終於忍不住,捂著嘴跳下馬車坐在路邊緩緩。路邊的樹後原本有人貓著,看到花兒下來轉身要跑。花兒想大吼一聲追上去,轉念一想那不是打草驚蛇麽!她學聰明了,偷偷跟獬鷹把那人的模樣說了:是個矮個子男人、穿著一身灰色衣裳,看起來像家丁。在花兒的指路之下,獬鷹命人反追上去。

獬鷹發覺這個花兒著實聰明,這次出來樁樁件件事都令他刮目相看,是以對她比從前更好。在白棲嶺看來那悶葫蘆獬鷹能跟一個姑娘談得來,這顯然是有點什麽姻緣。夜裏紮營的時候把獬鷹拎到一邊,問他是否中意花兒?見獬鷹愣怔不開口,他便說道:“花兒呢,眼下雖像個小耗子,生得一副尋常模樣,但其實是個奇女子。”

“二爺此話怎講?”

“她良善、聰慧、勇敢、知進退。萬萬不可被她往日那些個表象迷惑,覺得她嬉皮笑臉沒個正形,也萬萬不要揣測她是否見錢眼開,任錢為主。她並非如此。”白棲嶺見獬鷹還在迷惑,繼續說道:“獬鷹你跟了我很多年,應當知曉我不會害你。你素來獨來獨往,別人說你是帶發修行的和尚,你好歹該有個家了。”

白棲嶺難得跟獬鷹一次性說這許多話,雖然語義不明,但這事相當稀奇。獬鷹認真聽了半晌,最後一句他聽懂了:“二爺您是說要獬鷹娶花兒嗎?”

“不然?我說了這許多話?”

獬鷹忙搖頭:“二爺,您說笑了。我不能娶花兒。”

“為何?”

獬鷹忽然有點羞赧:“我怕她。”

獬鷹是見過花兒撒潑耍橫詭計多端的,他覺著這女子好玩、厲害,甚至不吝以更多詞語誇獎,但若說要娶她,獬鷹已驚出一身冷汗:“二爺,我知曉您已把花兒當成了自己人,所以才為她操心婚事。但還請您看看旁人罷!阿虺!阿虺與她一起長大,那個飛奴,再不濟….”獬鷹說了半晌,最後來一句:“二爺與我說得這樣熱鬧,可問過花兒的意見?我瞧著她對這些事沒有心思。”

獬鷹就差說白棲嶺多管閑事了。

白棲嶺心道果然那個東西不好嫁,就連獬鷹都不敢娶她,放眼那燕琢城,怕也沒有哪個男人有這樣的膽魄了!

白棲嶺踱步回火邊,在軟墊子上半倚著取暖,手中攥了一把瓜子,磕一顆就將瓜子皮扔到火堆裏。眼盯著火堆漸漸出神。

良清這個地界,從地勢上來講,屬實是十分微妙。它接連霍靈山和松江府,不似燕琢那麽邊遠,卻因著與松江府隔著一道森林屏障,是以也不大受松江府待見。燕琢城因與韃靼隔著一條額遠河,朝廷不得不管,這良清,久而久之就成了三不管。

照理說,良清這樣的地方應當鮮少有人住才是,實情卻是商衢重地,而賣的都是市面上罕見的東西,奇珍異寶、飛禽走獸應有盡有,就連朝廷命令禁止不許私販的鹽和軍火,在這裏亦能找到賣主。

那賣主哪裏人都有,有藍眼睛的西域人、有瘦小黝黑的南越人、跟韃靼外形很像的隴西人,這些人多是在當地犯下重刑、拋家舍業逃出來、一路風餐露宿死裏逃生到了這裏,做起無人管的“掉腦袋生意”。

盡是亡命之徒。

葉知縣被貶黜之時,原本可以繼續住在燕琢城或回京城的別院,但朝廷一道旨意下來,他們就被安排在了良清的莊子裏。白棲嶺上一回收到信,說韃靼王的和親提議裏,突然多出一條,點了遠在良清的葉華裳給他最不成器的兒子做王妃。

再往後,他就與良清失了聯系,而後來到這裏,卻發覺那良清的老宅消失了。

事情並不簡單,但眼下無從下手。面前的火堆噼裏啪啦燒著,一顆火苗崩到他腿上,差點燃了他褲子。白棲嶺素來心思深沉,此刻也不盡然將自己的思慮展給別人看,實在煩悶之時就去到一邊丟飛鏢,丟了撿撿了丟,一趟一趟逗著自己玩。

他如此這般,倒是沒逃過花兒的眼。她跑到獬鷹面前問他:“白二爺又要瘋癲了?”

獬鷹因著先前白棲嶺說要他娶花兒的事,頗有些不自在,向後退一步,手放在身後,正色道:“二爺有煩心事。你先前猜對了,葉府消失了、葉姑娘丟了。”

“你們千算萬算,不知往葉府門口裏安插個探子細作?”

獬鷹咳一聲,小聲反駁道:“花兒姑娘,探子是探子、細作是細作、斥候是斥候,不一樣。”

“哪不一樣?”花兒翻了個白眼:“我還以為你白二爺有通天的本領,最後竟是連自己要娶的人去哪都不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