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周

上海產蘋果嗎?

小陳買了新西蘭輕風蘋果,我說以後最好不要買進口水果,他說,好,新疆阿克蘇蘋果可以嗎?不行,新疆也太遠了,那麽遠的地方運過來,多浪費,你最好支持本地水果。

上海不產,但是你熬一熬,六月就有本地葡萄吃了。

腦袋被砸後的第二天,我就去看房了,我一想到家裏的十七個快遞,就覺得寢食難安。是時候讓小陳開源節流了,買房可以讓我們一無所有,讓他嘗嘗無米之炊的滋味。

小陳買了兩瓶農夫山泉,我又開始說他了:水為什麽要買兩瓶,一瓶不夠你喝嗎?

我捂著腦袋走進去,你猜怎麽著,就算這種時刻,我也沒有想過離婚。

他說:我一下子就喝完了。

看到我的眼神,又加了一句:這件事也不都是我的責任。

你一下子喝完給我看看。

他很鎮定,說:沒流血,應該還行。

不過當時我的外賣到了,裏面有一杯20塊的咖啡和一盒30塊的三明治,阻止了我繼續發揮。

我想我完了,從此將變成一個廢人了,對小陳脫口而出:你死定了。

但小陳沒有生氣,他正在想,如果真買了房子,他就可以在門口造一個快遞投放櫃,每次都通知快遞員,瀟灑一扔,完事了。我想了想,那倒的確不失一種完美的手段。

一時間天旋地轉,痛得有種腦漿溢出的感覺。

正當我想盡辦法要買房的時候,我發現小陳和兒子偷偷開始搞了另一個家。

我的腦袋在下面,完美扣在了額頭天靈蓋位置。

客廳中央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雙人帳篷,小孩鉆在裏面,說,今天就要在裏面睡!小陳勸他,不行,充氣墊還沒來。他的快遞又開始多起來,今天是兩把折疊椅,明天是五個野營鍋,兩個氣罐。有一天晚上,我提前收工躺到床上,發現他故意側著身子,意圖想隱瞞點什麽……

那倒也不用犧牲這麽大。但就是在這一天,上海略有一點霧霾,小區裏桃花開得很盛,小陳打開後備箱拿東西,我探頭過去看看他拿什麽,他到底有沒有看到我支腦袋,我不太確信,說時遲那時快,他啪一下蓋上了後車蓋。

你在幹嘛啊?我把手機奪過來。

小陳沒說話,後來再查,發現是上海人殘疾才行。

一般情況下,我是不看男人手機的女人。但是看又怎麽著,你要跟我離嗎?

一開始以為七年就可以,我和小陳都很高興,後來發現看岔了,殘疾人七年可辦理。我打量打量他,殘疾也沒啥問題啊,要不就去弄張殘疾證吧?

小陳正在搜索一把野營鏟。

不,我們不會的。早就已經過了一點小事就離婚的階段,7年在別的地方可能只是普通的七年婚姻,在上海,意味著小陳離做一個新上海人,只有三年時間了。這時候他就算宣布說,我愛上別人了。我也會拍拍肩膀勸勸他:幹嘛呀,還有三年,就能換身份證了,到時候離婚不好嗎?

買這個幹嘛啊?

他會為了一杯咖啡跟我離婚嗎?

用處可多了。

走回來啊。

你不會要用鏟子去埋大便吧?

他說:那我咋辦?

對啊,我要挑一個兒童大人都能用的。

婚姻都把我折磨成什麽樣了,竟然面對十七個快遞還能神色自若。但是事情是這樣的,絕對不會為了十七個快遞離婚。微博上老是有人在討論,當代婚姻有什麽好處?其實好處很明顯,比如對小陳來說,他有了個專門給他收快遞的。對我來說,嗯,我有了個專門跑腿的。有一天我想喝杯咖啡,但是苦於沒有車位,我把小陳放下去說:給我買一杯。

為什麽?你知道人類用了多少年才發明出抽水馬桶嗎?

等小陳回來後,大概看到我臉色不對,開始呵呵傻樂,他的套路一般是這樣的,先用微笑掩飾心慌,如果無法挽回,就立刻開始晴轉暴雨,說一些,我買的都是家裏用的垃圾袋,小孩穿的遊泳衣,遊泳圈,這種話。我不知道為什麽家裏需要20卷垃圾袋,大概就像小孩需要第十一架飛機模型一樣。小孩的套路跟他爸爸一模一樣,先嘿嘿傻樂說:可以給我20塊錢嗎?被拒絕後,一秒變臉,閉眼大哭:啊——嗚——,為什麽不給我?

小陳把手機奪回去:你不懂的,這是種樂趣。

一個早上,收了十七個快遞。疲憊,非常疲憊。婚姻有時候會走進這樣一種死胡同:難道我的人生,就是為了給別人收快遞嗎?

那你們去公園睡覺不就好了,我為什麽還要買房?

哎,他也辛苦了。我把冷臉收回來,箱子放在門口,剛剛爬到床上,又案情重演。

一時我又陷入了沉思,當我想著買鄉村大別墅的時候,身邊的男人,竟然在想埋大便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