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周

回新西蘭,還需要再待上30多個小時,小孩以五小時一次的頻率,發著接近40度的高燒。每當他開始發脾氣,大喊說冷的時候,高燒就來了,我焦慮地琢磨,要不要去醫院?

煎熬的三小時航程中,寫了篇專欄,下飛機兒子已經退燒了,只關心他撿的幾個貝殼能不能過境。

小陳表弟表示,在新西蘭,醫生不會看這種感冒發燒啊,最多開點藥片,超市就能買到的panadol,去也沒用哦。

在我檢查完新西蘭的入境卡後,發現上面最關心的就是,帶食物了嗎?帶生鮮食物了嗎?帶任何野外的食物了嗎?對人,倒是關心程度一般,上面半個字都沒提,您有任何疾病嗎?

那萬一不是簡單的感冒發燒呢?我心中始終懷揣著這樣的隱憂。

父子倆在裏面睡成一團,男人,難道就不知道擔心為何物?

小陳大手一揮:只要還能玩就好。

小陳給小孩喂完退燒藥,眼睛一閉,又睡著了。

兒子的體溫上升到了四十度,臥在沙發上,看起來極其虛弱,小陳表弟在旁邊問:今天晚上,要去天空塔嗎?

飛機上小孩不停說冷,問空姐要了兩條毛毯,又加上我一件外套,此時我腦海中已經開始盤旋,或許等下需要廣播問問,飛機上是否有醫生?新聞裏不是經常出現這種情況嗎?機艙忽然響起廣播,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士站起來,主動表明自己是個經驗豐富的執業醫師……

兒子掙紮了一下,回答:去。

他那個野蠻的父親,小陳,顯然覺得,發燒有什麽大不了的,他還能走能跑呢。

那就沒事,倆表兄弟朝我呵呵一樂,我不知道說啥好。

最後千挑萬選,小孩選了一個五斐濟幣的塑料小海龜。啊,當時我多想把所有他看中的東西都買下來,小孩都生病了,不值得一座城堡嗎?

他們還在商量,明天要出海去釣魚。???帶高燒40度的小孩去釣魚?

兒子愉快地沖進了機場的紀念品商店,看到他還有這種活力,略略放了點心,他先選了一個木頭做的打擊樂器,被小陳拒絕:安檢過不了。貝殼呢?這麽大的當然也不行。那這把吉他可以買嗎?不行,想什麽呢。

沒事,明天就好了。小陳安慰我。

我點頭,對,隨便買。

兒子從沙發上坐起來,臉色慘白地下決心:我要去釣魚的。

聽到這句話,兒子終於露出了驚喜的表情:真的嗎?隨便什麽都可以嗎?

我懷揣著十二萬分的擔心,離開了男人們盤踞的沙發,回到房間一邊打字一邊想:小孩要是有什麽事,呵呵,小陳和表弟都會被我剁成肉餅。

於是我情不自禁地對小孩說:今天你生病,你可以隨便買一樣東西好不好?

是這樣的,國內一般都會警告生病的小孩,千萬別去人多的地方,容易感染病毒,也千萬不要去戶外活動,需要靜養。當晚我們在人頭攢動的天空塔裏,小孩已經開始跑起來了。我想我媽要是在現場的話,兒子已經被當成保護動物,緊緊揣在懷裏了。他不僅在天空塔痛痛快快玩了半小時,還在旋轉餐廳俯瞰了奧克蘭夜景。沒人記得他發燒了,不過臨近晚餐結束的時候,一向是冰激淩狂熱分子的小孩,說這裏的冰激淩不好吃,毅然推開了眼前的甜點碟。

天,肯定病得相當嚴重了。

第二天一大早,小陳把睡夢中的小孩抱起來,摸了一下說:沒有發燒,我們出海了。

平常他會反抗的,這天竟然一聲不響喝起來。

真的行嗎?

小陳甩給他一瓶水:快喝水,生病了要喝半瓶。

行的。

小陳斷然拒絕,六點二十分,我們從酒店出發去機場,小孩醒來後,看著有點不對頭,完全不如原來活蹦亂跳,一路都有點焉巴巴的。

我留守家中,感覺出海已經不是享受,是一種折磨,這讓我終於敬畏起了男人,他們好像一聽到大海,釣魚,龍蝦,海膽,浮潛這些單詞,整個人去掉了大腦只剩下一身熱血沸騰,打漁和打獵一樣,都是他們最原始的沖動。

要不,我們還是在斐濟多住兩天,觀察一下再走?

就這樣,小孩去了遙遠的海邊,在快艇上吹著海風,在海浪上顛簸,看大人們釣魚,下海捉龍蝦,一直到下午六點點,小陳才流連忘返說,我們要回來咯。

小孩的燒在6點鐘左右退到37度左右,我又開始擔心另一個問題,新西蘭讓發燒的小孩入境嗎?萬一讓我們一家住機場咋辦?作為一名作者,我可是有豐富的聯想能力的。

我能說什麽?擔心,就像女人附加的功課,全是一遍遍毫無意義的復寫。小孩一回來趴在床上說:我們捉到了海膽!他邊說邊比劃:這麽大的海膽!

對啊,我還可以再睡20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