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周

他是見了你才這樣的。小陳這麽答復我，他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可正常了。

為什麽小孩跟著你回了趟老家就變成這樣了？

我也有一種強烈的感受，小孩一看到我，立刻哭得更大聲了，表情也更加猙獰了。

小陳和兒子趕著回去上學，在廈門待了短短兩晚，出發返滬。我雖然有所不舍，但這兩天實在被小孩折磨得夠嗆，做什麽都要哭，吃飯要哭，洗澡要哭，出門也要哭。因為他得了劇烈的咳嗽，還不忍心好好兇兇他。

一看到他這幅樣子，我體內的激素水平立刻不正常了，轉頭開始罵小陳：你這人怎麽這樣？！

街頭年輕漂亮的小姑娘，皮膚鮮亮，笑容甜美，穿著好看的裙子和大衣，一度替小陳可惜，找個福建人多好啊。

意思不是他不對，而是總可以用一種更溫柔，更理性的方法來達到目的吧？

總的來說，福建人在福建的時候，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生龍活虎了。一出門，哇，有海鮮排擋，哇，還有那麽多小吃，哇，一點也不冷……我忽然洞悉了為什麽福建人更美味的原因，他們全年基本不需要冷藏，也不會因為天氣太熱引起變質。

小陳坦言相告：我告訴你，他就是要我兇才會聽話。

小陳從沙發跳起來，跑到行李箱邊上，又呼了一口氣，原來小孩模仿快遞打包，還往外賣盒裏塞了很多團紙，充分避免了水的溢出。

有一個場景是這樣的，小孩早上從床上醒過來，自己玩了一會後，興奮地跟他爸爸宣布：爸爸，你知道嗎？我長大後要去冥王星。

沒水貝殼會死啊。小孩攤著手，感覺邏輯相當自洽。

小陳說：你先去刷牙洗臉再跟我說話。

他爸爸一口雞腳噴出來：什麽，水你沒倒掉？

爸爸你聽我說啊，我設計了一個模型，有返回艙的。

當小陳啃著雞爪的時候，小孩正在房間裏一通亂跑，相當積極地做著什麽事情。後來他終於空著兩只手，過來喜笑顏開地宣布：我已經把貝殼打包好放在爸爸箱子裏了，裏面的水也沒倒掉，這樣貝殼運回上海還是活的喲。

你先去刷牙，事情做好再跟我說。

我被眼前的這一幕氣笑了，再次想起兩三年前，他曾經在退房前五分鐘，當場在我面前開一個西瓜，說不如吃完再走，到機場吃不方便。

爸爸你聽我說！小孩急哭了。

小陳不慌不亂，打開冰箱，打出昨天吃剩的半包辣雞爪，繼續啃起來，說我吃完再走。

……

1點55分，小陳帶著兒子從沙灘回來了。兒子高舉手中的塑料打包盒：媽媽媽媽，我抓到活的貝殼啦。

我在旁邊看不下去了，讓小孩說一下怎麽了：你過來，媽媽聽你說。

自從小孩的上學問題柳暗花明後，他放松多了，放松的意思是，可樂喝起來，雞爪啃起來，電影看起來。在廈門的跨年夜，小陳就是這麽做的。第二天退房換酒店，想到以前他拖拖拉拉的個性，我特意打電話給前台，2點退房行嗎？

小孩過來了，詳細敘述了一個火箭模型，然後說要看一下嫦娥四號登月視頻。我說，不行，去刷牙洗臉。快10點了，你還吃不吃早飯了？

小陳嘿嘿一笑。

不行，現在就要玩！

我笑眯眯地看著小陳，說：你不買這瓶可樂，根本什麽事都沒有。要不是我在，你肯定算了。你剛才是為可樂索賠的。

我又妥協了，給他點開好幾個視頻，心想這總可以了吧。

上車後，他喝了一口可樂說：你說這些不遵守交通規則的人怎麽都這樣，一出事就想著算了算了，我就看不慣這種風氣。

他得寸進尺，說要再玩一會。

小陳看了一眼我，非常堅定地說：不行。

小陳從衛生間探出腦袋，意味深長看著我說：是不是，不是我殘忍，他就是這種人，這是我長期的鬥爭經驗。

我頓時心軟了，想大手一揮說算了，女司機沒求我，她求的是小陳：大哥，能不能算啦？

我仔細琢磨了一下這個原理，好像是這樣的，女性一般對小孩非常容易妥協，但是對丈夫非常容易橫眉冷對。看他一天多上兩次廁所，心情立刻都不好了。幹嘛老上廁所啊？幹嘛老蹲這麽長時間？基本上是用黃世仁看楊白勞的態度，一看到對方在刷手機，立刻覺得這人怎麽這樣？

對方司機從車裏出來，是一個年輕，漂亮的女司機，看起來就二十歲出頭。我從車上下來，看到碰擦的地方，大概掉了小手指那麽大一塊的油漆。女司機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剛學的車，不熟練。

可是小孩做什麽都不太忍心指責。在育兒這個問題，誰不是直接領導人，誰的態度就更溫和。我小時候很喜歡我爸爸，雖然他經常在外面打麻將，但他從來不管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