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周

這是一個五歲的小孩，平時寫2都是倒著寫的，寫14的時候先寫4，再寫1，他哪有什麽投資價值？

小陳認為，這十萬塊更應該花在兒子身上。我發自內心覺得，花在我身上，好比賭注押在英國隊，穩贏不賠，花小孩身上，是可憐的巴拿馬隊，好不容易進了世界杯，被踢了個六比一。

問題是全世界都在說，教育是最值得投資的。

做點醫美，請個私教，哼，誰還不會愛自己似的。

小陳報完培訓班後，風塵仆仆回了趟老家辦事。兒子又落到我手裏，當即決定給他放放羊，重回快樂教育。

忽然間一個母親陷入了某種仿徨，說得好像也有道理。當代婦女要維持一個較好的精神面貌，活出一副自己想要的樣子，靠的都是人民幣的力量。舉個例子，今年33歲的我，感覺在身上花足10萬塊，就可以重回28歲。

第一天下大雨，開車回來的時候，小孩在風雨中坐著板凳撐雨傘喊口號：劃龍舟，開始！一二，一二，一二……

小陳又開始報價了，你看這種鞋你好多雙，加上來夠他上好幾個月的課。

快樂教育就是不花錢的教育。雨小了點後，他不知道從哪找來兩根木杆，開始更起勁地劃龍舟，小孩真是太好玩了，看他在雨裏暢快玩情不自禁萌生一個想法，其實送他去劃龍舟也不錯呢。後來了解到劃龍舟是項貴族運動，在廣州需要五千萬起的身家，好討厭啊，一個龍舟憑什麽要這麽貴才能玩？

我又上當了，我說，當然了，一千多呢。

大部分養家的男人都覺得快樂教育不錯，只要不花錢啥都好，埋頭掙錢的人通常只顧當下，以後怎麽著，誰知道呢？

他說，好看，是不是挺貴的？

第二天緊趕慢趕送他去上補習班，從牙科診所出來，醫生追著我感慨，這麽早去接小孩放學，大人還怎麽上班？

我穿了一雙高跟鞋，非常得意，問他，好看嗎？

可不，很多人為了接小孩放學兩點下班。在補習班門口，照例聽到富太太們聊天，聊夏天去倫敦商務艙還挺貴的，太太末了又嘆息一句：我老公真的什麽都不管。

小陳埋頭沉思片刻，得出結論：你一件衣服，等於他二十節課。

我在心中翻了一個大白眼，你知不知道我們負責養家的人有多辛苦？

我說，貴啊，兩千多呢，盡量送幹洗吧。

小孩在培訓班時，我分明感受到了一種寧靜，一種火車在軌道上運行的秩序感。

他幫我洗一件襯衫，問我，貴嗎？要手洗還是幹洗？

直到下課，忽然間，他和我面面相覷，五秒後我追著他跑時，能明顯感覺到，火車失去了控制，無法把控方向。

小陳開始有意無意地打聽我各種裝備的價錢。

看到一個小孩沒來由地跑來跑去，內心不自然地陷入一種焦灼。

在當今中國，總的來說，花錢真的比賺錢容易多了。

這天晚上兒子一個人玩到了12點，他果然像只小貓一樣，漫無目的地玩耍著，這裏摸摸，那裏蹭蹭，我開始懷念他每晚在外面訓練自行車，回來讀英文洗澡睡覺的場景了，起碼看起來還挺有前途的。

就在當晚，小陳通知我，補習班已經報好了，四萬塊，你方便現在打我卡上嗎？

小陳打電話來，問：為什麽小孩還沒睡？

我盡量保持一個不卑不亢的態度，那什麽，奢侈品是種投資，背這個出門談生意可以多加點錢。

可能是因為他今天的大腦皮層還沒能活動開。

又把發票整理整理好，看了一眼發票，又看了一眼我。

我從未如此盼望過小陳的歸來，快點把兒子扶上正軌吧，他需要開向一條康莊大道。

他把袋子收拾收拾好，說：我留著吧，以後可以上閑魚賣。

小陳回來接手後，一口氣又給小孩報了幾個活動。

我一陣心虛說，都扔了吧。

我出門做簽售賣新書，本來想著是否該買兩件新衣服撐撐場面，鞋也該換換，都是一年前買的舊款，女人想要維持體面，就要不停花錢。那一瞬間我想到了兒子的高爾夫課，想到了他將來上民辦小學的費用，我心中忽然升騰起了一種大愛，就這樣吧，幸好從事寫作這門職業，邋遢一點更顯真義。

回來後，小陳忽然躥到一堆包裝袋面前問：這些你還要不要了？

周六活動出來，看到小孩買了輛新的滑板車。

二話不說，去買了個包。包都買了，順手配幾件衣服。

多少錢啊？

主要六月是一個活動的季節，總得出門見點人，朋友叮囑過我，你穿好點再出去，於是有一天我琢磨似乎是該花點錢，背帆布袋出去，顯得這個人非常好打發一樣。

小陳驕傲地報價：1400。

整個家庭財政正陷入一種岌岌可危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