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棄（上）

“是。”

“等她來背她？”

“你知不知道一個鬼魂有多重！”對話到這裏半夏終於按捺不住：“背著她跳繩，我看你是瘋了！”

“她就在洞裏找繩子，這個洞，本來就是她的家。我們就在這裏等她。”

“我沒瘋，她也只是要人背著，玩到盡興，如此而已。”宣夜還是柔聲。

“她到哪裏找繩子。”等那道小小身影消失後半夏探頭：“這個洞好像還很深，我們是不是要乘機逃走。”

半夏抓狂，扶了扶額頭：“為什麽我們不走，她愛玩她的，你就偏偏不背她，看她能夠怎樣！”

“好，就你背我。”她點點頭，忽一聲飄進洞穴：“你等等，我去找我那根漂亮跳繩。”

“這座山的結界沒破，你我誰都走不了。”宣夜慢慢擡起了頭：“還有，答應了陪她玩，卻沒堅持到最後的那些人，結果怎樣，你想不想知道？”

那女孩怔怔，似乎對這四個字有所感觸，大眼睛裏水波朦朦，蕩起一層霧氣。

半夏愣住，依稀意識到事態的嚴重。

不棄不離。

“結果怎樣。”她不禁問了句，又打了個寒戰。

“我來背你。”那廂宣夜又道，眼神溫柔專注：“我會背著你，直到你玩夠玩累，不棄不離。”

“結果很簡單，陪她跳過繩的就一直跳，踢過毽子的就一直踢，到死為止。”宣夜淡淡。

半夏恨恨，立刻在心裏連靠了十八聲。

半夏打了第三個寒戰。

不瑟縮就說明她不怕，說明宣夜現在的確沒威脅，沒有恢復法力。

“陪我一起玩吧。”

女孩眨了下眼睛，又看他，看了許久，這次不再瑟縮，還往前挪了一步。

從大約三年前開始，山下麒麟鎮開始出現這個童聲。

“我是想收你。可我不是道士，而且現在也沒有法力。”宣夜溫聲：“以你的道行應該看得出，我現在對你沒有威脅。”

在寂靜的深夜，月光森寒照著的床頭，總會有人聽見這樣一把聲音，哀怨可憐。

女孩看他，看了許久，突然退後一步：“我知道了，你是道士！你想收我。”

――“陪我一起玩吧。”

“我說我來背你。”宣夜又重復，近前一步伸出手。

沒有人能夠拒絕，這聲音能夠催心，動搖你神智，讓你不由自主地點頭。

是宣夜，半夏看他撫了撫膝蓋，雙手撐地緩緩站了起來，以為他已經恢復，不由一陣竊喜。

遊戲於是開始。

洞裏這時響起一個男聲，仍舊的溫和平定。

夜半月下，肩頭背著一個女孩的魂魄，有的人是陪她跳繩，有的是踢毽子，而最多的是跳格子。

“我來背你。”

女孩興致很好，不論哪個項目都很喜歡，會趴在肩頭蜇蜇地笑。

說完就晃動羊角辮，提了氣，預備跳到半夏肩頭來。

“再一下，再一下就好，你要陪我，玩到我不想玩。”說這句時她一般會攏住對方脖子，聲音熱切淒惶。

“姐姐真好！”那女孩拍手，歡喜雀躍：“姐姐要記得，是你答應我的哦，你一定要陪著我，玩到最後。”

可是沒有人能陪她到最後。

半夏本來是心硬如鐵一個人，這時也好似被恍惚了心神，居然不由自主點了點頭。

鬼魂很重，壓在肩頭久了，就好比壓著一座山。

“我求求你，好不好好不好…………”到最後這句話在洞裏重復，一遍又一遍，好似催心的魔咒。

沒有人能背著一座山陪她到最後。

“自己跳好累，好累好累。”那女孩撅起嘴巴，楚楚可憐央求：“我們鬼魂要拿起陽界的東西，真的好累好費神。姐姐你就背我吧，我們一起跳，好不好？我求求你。”

所有人都食言，玩到一半時氣喘籲籲，在她正盡興的時候停下來，無論如何也不肯繼續。

“你可以自己跳。”半夏繼續吸氣：“我剛才聽見你踢毽子，你很有靈力，已經能夠使用陽界的東西。”

女孩很乖，不玩便不玩，會從人肩頭落下，沉默很久。

“姐姐你能看見我？”那女孩聞言雀躍，很熱絡地靠近前來：“那太好了，姐姐你背我，那邊那個哥哥舞繩子，我們一起跳。”

“你說話不算數！說好了陪我玩到最後！說話不算數的人會有報應！”

半夏抿了抿唇，擡頭，吸氣：“你已經至少七歲了吧，這麽大的姑娘，應該學著自己玩了。”

這句尖嘯往往是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好象夜梟啼哭撕心裂肺，半個集鎮的人都能聽到。

象是和她心裏那句話呼應，小女孩這時又說了一句，身子前飄，大眼睛裏寫滿渴望。

“報應？”故事聽到這裏半夏打了個突，想起先前宣夜說過的話：“報應就是一直跳？跳繩的一直跳繩，踢毽子的一直踢，到死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