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嬌養

父親過世那幾天, 程京華的心境反而平和下來。

原本家裏亂糟糟的一團,經此一役,反倒安靜了。估計也知山雨欲來、大廈將傾的道理。

原本為利益為前程而爭,現在大勢已去, 再鬧騰能翻出什麽花來?

喪事安排在年前, 地點就在石景山這邊。

容淩和徐靳等幾個老朋友都來吊唁了,關系更近些的私底下問她以後有什麽打算。

她只是笑笑, 說沒什麽, 日子不都要那麽過。

對方也只能笑笑不多問了。

大堂裏彌漫著沉痛肅穆的氣息, 哀樂低沉緩慢, 眾人依次叩首、跪拜, 表達敬仰和哀思。

程京華一直很平靜, 除了招呼往來吊唁的賓客就是主持喪事。

只是,她沒想到這樣的場合房建章會出現。

“節哀。”在她妹妹的怒目而視下, 他獻上一束菊花, 微微鞠躬以示沉思。

程京華定定地望著他,沒有去接這束花。

四周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l??

誰都知道前些日子程家和房家的爭鬥,若說她父親是被姓房的間接害死也不為過。

這樣的場合,她自然不能跟他撕破臉, 免得讓外界懷疑程房兩家已經修和的消息,局勢會再次惡化。

縱然心裏有萬般憋屈、憎恨,她也只能強自忍耐,面無表情地接過了那束菊花。

她說, 多謝房先生。

不管她是橫眉冷對還是面無表情,房建章始終平靜淡然。這麽多年過去, 他和她記憶裏似乎一般無二, 仍是那麽清俊修長, 穿一身裁剪合宜的西裝,手指修剪得非常幹凈。

這樣的烏眉長眼,有些蒼白的膚色,讓他看上去比實際年齡還要年輕得多,往往讓人忘記他的真實年齡。

他望著她的目光也是一如既往地溫潤而堅定,篤篤的,看著她的時候,仿佛四周的所有人都不復存在,隱隱含著笑意。

一如初見時那樣。

可後來這種目光化為毒蛇的信子,讓她在午夜夢回時仍會驚醒。

其實那天她有不少話想跟他說,可惜那樣的場合並不適合。

葬禮結束後,她回了一趟香山,原本想要收拾一下自己的舊物,還沒跨入院門已經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昨夜一場寒雨,院子裏落花拂地,腳踩在地上稍有不慎就會陷入松軟的泥土中。

她索性停下腳步,隔著幾步遠和他漠然對視,也省得自己落入更難堪的境地。

程家在和房家的爭鬥中落於下風,雖現在兩家休戰,局勢也擺在那邊。

不過他也沒撈到什麽好處。

聽說因為趙家事件,方益明大發雷霆,宴客時將一個茶盞擲出,直接砸在他的額頭,流了很多血。

那天圈子裏不少人都去了,都看到了這一幕。

若是她,遭此奇恥大辱也不能鎮定自若,只有房建章,事後好像沒事人一樣繼續活躍在各個圈子裏,他似乎也並不在意別人看他的目光。

其實程京華有一點很佩服他,無論處於什麽樣的逆境中他仍能力爭上遊,永遠也不會放棄。

她剛認識他那會兒,他剛剛被接回房家,也不得方益明重用。

他們是老同學,相識於微末,也曾是最真摯的愛人,可惜後來還是走向陌路。

除了剪不斷理還亂的家族恩怨,兩人性格也不適合在一起。

那天她在庭院裏的石桌前招待他,問他的來意。

她不相信她會無緣無故來找自己敘舊。

他們都不是這麽無聊的人。

半晌,他斂了笑意,將煙戳滅在煙灰缸裏:“我想跟你談談合作的事情。”

“你把我逼到這個境地,我還有這個價值嗎?”她稀奇地說。

她生得一副清冷威嚴的面孔,雖秀麗威懾更甚,盯著一個人時,眸光清亮攝人,讓人莫敢逼視。

房建章的神色卻很平淡:“你現在是程家唯一說得上話的人,怎麽會沒有?你舅舅那個廢物,根本不是你的對手。其實你應該感謝我,現在程家再沒有人能跟你作對了。”

程京華只覺得有股血氣湧上喉嚨,十指一根根收緊。

她緊緊盯著他:“你害死我父親叔伯,還要我感謝你?”

“房建章,在你眼裏,利益是永遠高於一切的嗎?”

不是聽不出她話語裏的諷刺,房建章卻只是淺淺一笑:“這是對你、對我都極有好處的事情,你考慮一下。”

程京華幾乎要笑場:“我要是跟你合作,程家人會怎麽說我?那些不服我的人,又會怎麽聯合起來反對我?你這招又狠又毒,可惜我不會上當。”

他看著她的眸光依然溫和,語調平靜:“京華,別把我想的那麽壞,你始終是我最親最愛的人。”

“最親最愛?”她好像聽見了一個笑話,“所以你害死我父親叔伯,害死知南?”

她心裏的冷意如潮水般蔓延,似乎是難以克制地握緊了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