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初見

四年前,夏末初秋。

楊帆本不想弄出動靜,奈何搬動行李時不慎磕到桌角,吃痛下踉蹌一步,將桌上的幾罐紅牛盡數掃落在地。

這個點兒,出租屋內很安靜,大家都在午睡,“哐啷哐啷”的聲音聽來是如此觸目驚心。

臥室門被人從裏面擰開了,鐘黎站在門口。

就這麽靜靜望著他。

楊帆的臉上浮出尷尬,他幹笑了一聲:“對不起,我……我只是回來收拾一下東西。”

鐘黎也有些尷尬,搖搖頭,想笑一下。

結果只是機械地扯動了一下臉皮。

距離事情過去已經兩個多禮拜,再多的情緒,也早在時間的蹉跎和繁重的工作中消磨殆盡。

鐘黎是三年前進的娛樂圈。那年,她16歲,讀到高一,成績還算不錯,在那個小縣城裏最好的高中念書,每次考試都是名列前茅。

但某日大伯和大伯母卻找到她,為難地說,家裏的錢只夠一個人念書的,女孩子讀那麽多書也沒用,不如早點嫁人,找個好歸宿,全心全意供她弟弟上學。

事實上,她收了隔壁村老王家的2萬塊,打算把她嫁給老王家那個癱瘓的二兒子。

鐘黎逃了出來,輾轉了幾個城市,最終來到北京。

一開始她是在一些小餐館做洗碗工,後來經人介紹去片場當群演。

她長得好,肯吃苦,逢人就笑,和圈裏好久個群頭混熟了,大家看她乖巧懂事也會介紹一些活給她。

有段時間,她吃穿是不愁的,在東五環這邊和幾個朋友合租了一間房。

是那種大開間,北面是廚房和衛生間,南面是陽台,中間的客廳和餐廳是共用的,其余幾個房間裏住的都是在片場討飯吃的群演。

和楊帆是兩年前認識的,當時他因為得罪了一個地頭蛇被人摁在胡同裏暴打。

鐘黎擅口技,模仿了一段警車的聲音,那幫人一哄而散。

楊帆事後笑著說自己欠她一條命,得一輩子做牛做馬來償還。

鐘黎不開心地說,別人都說,救命恩人長得不好看才要一輩子做牛做馬來還,要是長得好看,被救的人都是要以身相許的。

楊帆楞了一下,臉慢慢地爬紅了。

他們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其實相較於情侶,他們更像是夥伴。在外漂泊的人應該很有同感,太孤獨了,身邊有這樣一個人陪著自己,哪怕並不是多麽喜歡對方,也能得到一種心靈的慰藉。

他們就像兩棵相依相偎的樹,靠汲取彼此的溫暖而存活。

房門在她面前“砰”一聲關上,室內重新歸於安靜。

安靜得只有墻上的老式掛鐘還在“噠”、“噠”、“噠”、“噠”地走動。

好像,他從來沒有來過。

鐘黎在原地站了會兒,還是忍不住走到窗邊。

老小區,花壇裏幾乎寸草不生,偶爾還夾雜著一些已經風幹的狗便。

停在樓下的那輛保時捷911鋥亮光鮮,和這一切是這麽地格格不入。

她看到楊帆上了車。

後座還靠著一個疊著腿看劇本的女人。

三十出頭,一頭長發盤在腦後,別了一根木簪,看上去非常地優雅且有氣質。

像是察覺到有人在看她,陸曼擡眼,銳利目光在她臉上稍稍打量了一下。

她穿一件孔雀藍無袖高領毛衣,身段玲瓏,胸前的起伏如秀麗的山丘,非常大方地展示著,一件女士西裝隨意披在肩上。

陸曼,京圈大小姐,第七代導演領軍人物,家裏非常有背景,她自導自演過不少影視劇,後來轉戰幕後,拍攝的影片口碑褒貶不一,但無一例外都非常叫座。

圈裏人戲稱她是“行走的聚鈔機”,“百億票房女王”。

鐘黎自慚形穢,逃也似的躲回了屋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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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是情場失意,這一年,鐘黎在事業上卻迎來了轉機。

不久後,經紀人打電話給她,讓她去參加諜戰劇《黑白》的試鏡。

這是大制作,名導名監制,號稱投資三十億,鐘黎要競爭的是其中的女三號,一個愚蠢的花瓶美人。

這個角色演繹難度不大,但是對外形和技能要求極高,既要長相美艷、眼神天真清純、身材火辣,還要唱的一首好滬腔小曲。

經紀人薛紅都對她沒報什麽期待。

鐘黎的演技其實不算差,雖然沒有系統學習過,她在表演上很有天賦,顏值更沒得挑。

但這個圈子裏向來不缺有實力的人。

這個社會就是這樣,你不紅,連鏡頭都沒有,就算演得好都會被剪掉,怎麽會有出頭的機會?

氣運也是實力的一部分,鐘黎倒黴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果不其然,鐘黎為試鏡精心準備了好久,去了片場才發現來競爭這個角色的人竟然比女二號還多。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女一號早就定了影後夏那,女二號人設一般,更有戲劇張力和悲劇色彩的女三號自然就成了香餑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