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若有似無的憂傷

鐘文敏收到信的時候,村子裏已經有了一層薄薄的積雪。

地裏的活已經不多了,村裏人都開始準備貓冬事宜,鐘文敏也算是松了一口氣。

下鄉已經快五個月,鐘文敏半點都沒適應下鄉的生活,掙的工分根本養不活她自己。

也幸好是手裏有錢,再加上家裏每一個月都有錢寄過來,不多,五塊八塊的,但終歸是讓鐘文敏的心安定不少。

知青點的屋子不大,五個女知青擠在一張炕上,炕頭有一個自己花錢打的櫃子。

根本沒有什麽秘密可言。

不對,也有,至少鐘母給鐘文敏縫的那條裝錢的內褲,鐘文敏捂得死死的。

誰也不知道鐘文敏有一條從來不洗,當然也不穿的滿是媽媽愛的內褲。

內褲瞞住了,信卻是不成,畢竟那短短幾行字鐘文敏哭著看了好幾遍。

連信封裏的兩塊錢也沒管。

一旁的一個女知青猶豫半天還是開口:“文敏,你還好吧?”

鐘文敏吸了一下鼻子,嗡聲回答:“沒事,我就是想家了。”

“多好啊,你家裏人還念著你。”不像她家,只當她這個女兒死了。

鐘文敏紅著眼睛笑了一下,沒接話,又拍了拍她的肩膀算是安慰。

開口的知青是個自怨自艾的性子,鐘文敏不太喜歡。

也不怪鐘文敏,畢竟地裏的活已經很重了,身旁還有一個喜歡傷春悲秋的妹子,誰能喜歡?

最重要的是,這妹子不好看。

家裏的妹妹雖說也矯情,但至少不會像這個同屋知青一樣,人站在她旁邊就覺得滿心悲傷。

想起鐘文姝,鐘文敏鼻頭又酸了。

想哭。

果然是和喪氣的人待久了,自己都矯情了。

搖搖頭,鐘文敏起身拿起鋼筆趴在了炕頭上。

“文敏,你做什麽?”

“給我妹妹回封信,你去吃飯吧,不用管我。”

“這信是你妹妹寄的呀?還有錢,你妹妹真好,不像我......”

喪氣女知青還想再說什麽,但被另一個知青拉走了。

人家的意思都很明顯了,再待下去就不禮貌了。

見人都走了,鐘文敏拿起筆,剛寫下“姝姝”二字,就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說自己在鄉下過得不好?

說這張比家裏只大了一點的炕上要睡五個人?

說自己曬黑了不少?

說自己因為不會用鐮刀受了傷,腿上留了一個月牙形狀的疤?

最後,鐘文敏收起了鋼筆,認真折起來那張只寫了“姝姝”的信紙。

下次,下次姝姝寄信過來的時候,她一定回信。

鐘文姝等了一個月,都沒有接到敏敏的回信,跟賀實抱怨了好幾次。

賀實算是和她們姐妹一起長大,又長了小姐倆五歲,再加上職業的特殊性,賀實其實很細心。

最後,他只告訴鐘文姝:東北那邊已經下大雪了,做什麽都不方便。

鐘文姝接受了這個理由。

聽說東北那邊的雪能掩住人的膝蓋,就算敏敏有兩條大長腿也無濟於事。

畢竟敏敏嬌氣又矯情。

於是鐘文姝成功拋開了心裏那點若有似無的傷感,又是一個開開心心的姝姝。

轉回皇城根底下的鵓鴿胡同,依舊是家長裏短熱熱鬧鬧的日子。

鐘文姝的洗腦很有效,王軍義再也沒有主動找過她。

不管王嬸子有多氣,總之鐘文姝心情很好,見著人了也會笑眯眯打招呼問聲好。

看著鐘文姝蹦蹦跳跳的背影,再加上賀公安來得愈發頻繁,王嬸子哪裏還會不明白,這兩人是成了。

但她還是沒放棄,只要沒結婚那就不作數。

沒辦法,她家男人是鋼鐵廠最普通的工人,錢賺不了多少,人脈也沒有。

她自己也是個沒工作的。

眼見著翻過年,小兒子王仁義年齡也到了,若不能攀上鐘家,那怕是也只能下鄉了。

鐘家是他們能找到最大的靠山了。

“有的人啊,心太高,以為全天下就他兒子最好。”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李桂花,嗑著瓜子倚靠在自己門前,鄙夷地看向王嬸子。

“李桂花你指桑罵槐說誰呢?”王嬸子滿肚子的氣不好向小輩發泄,對著賤兮兮的李桂花自然就沒什麽不好意思了。

李桂花也不惱,還彎腰撿起不小心掉落的瓜子皮,才慢悠悠道:

“罵你啊~”

王嬸子臉色鐵青,但自認是個文雅人說不出太難聽的話,於是話語權又被李桂花奪了去:

“我說王家的,你那寶貝大兒子還不如我家寶來呢,也不知道你咋養的。”

長得人高馬大,性格猶猶豫豫,特別聽媽媽的話。

她要是鐘文姝,那也看不上這樣的不是?

“我家軍義怎麽了?人民教師,是教書育人的,總比你家那個遊手好閑的好!”

李桂花不生氣,畢竟這話沒錯,她家寶來確實沒有工作,在外人看來就是遊手好閑的,但私下裏怎樣她這個親娘最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