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92

呼延翎總算讓衛將離見識到了前朝大將的手段與威嚴——

前朝的頂梁柱,那種戰場上的統治力不是她這個年紀的小輩可以企及的,莫說交手了,連陣前叫戰,都句句誅心,未戰便先滅敵人之志。

而只要讓他手握軍權,他便能化身利刃,輕而易舉地撕開任何敵人的壁壘。

“……鐵驪雖善戰卻不善禦人,麾下盡是些近年來方才歸附的異姓頭人,而這一類人的軟腳就在於對危機的嗅覺極其敏銳,只要適當地誇大一些厄蘭朵的處境,人心思亂,不過轉瞬之事。”

衛將離也是心中暗嘆,所幸呼延翎這種前朝大將對任何勢力都沒有歸屬感,只願意對自己賞識的人施以援手,若當時真的是與呼延翎正面為敵,她恐怕需得在草原上耗費數年才有把握整頓好匈奴這邊局勢。

“鐵驪不過是條喪家之犬,也跳不了幾日了,倒是你,兩國到底還是開戰了,你究竟是想站哪邊?”

閑飲這段時日率天狼衛和呼延翎兩邊夾擊,不過四五日有余,便將兀骨部的勢力東逐出兩百裏開外,連拔十數個小領主的土地,逼得鐵驪可汗不得不率殘部東遷。待局面稍稍穩定,便回來向衛將離提出了疑問。

“醜話先說在前面,開戰前我們盡力止戰無可厚非,開戰後——也就是西秦大軍萬一打入河洛平原,你我到底還是西秦人,底線是決不能幫敵國殺母國的一兵一卒。”

閑飲說得很中肯,衛將離也懂他的意思,道:“你說得對,原則上我們至多能幫到助東楚守住關隘,再多一步就過了,畢竟西秦的軍士也是百姓。”

“可現在你我幾乎是被白雪川的手段全面碾壓,他已經成功挑動了兩國交戰,一旦西秦大軍破關,你瞬間就失去了一切和他對抗的資格。”

在他們的視線被引到草原的時候,白雪川就已經在對邊關下手了,這是衛將離失策的地方。

“所以我們必須要在太荒山結束這一切,失去這個最後的中立地帶……那就真的是阿鼻地獄了。”

閑飲見她眼裏雖有懊惱卻毫不頹喪,皺眉道:“若是放在常人那兒,早就棄子出局了,這麽大的敗數,你還敢跟白雪川叫陣?”

“敢就還有一線希望,連叫陣都不敢,對我來說比死都丟人。”

閑飲恍然,他不禁想起當年摯友被殺,他們被魔門中人滿江湖追殺的時候,衛將離也是這麽說的——只要她還沒死,她就覺得還有掙紮的余地。

……於是最後就一路掙紮到了西武林共主的地位。

閑飲道:“別光說漂亮話,你想怎麽做。”

衛將離略一思忖,道:“我打算明日便啟程回中原。”

“那你奪這個汗位到底有什麽意義?”

“意義就是讓厄蘭朵的子民知道乞顏大汗有一個強有力的可靠繼承人,無需再把希望寄托在一個只會拿燒殺搶掠換取的虛假繁榮的鐵驪身上。”

人都是渴望安定的,漂泊的遊牧民族也一樣,衛將離的身份代表著只要她做了汗王,即便她什麽也不幹,中原王朝也是會將厄蘭朵納入溝通的領域內,等到商路一開,厄蘭朵可以不再通過犧牲戰士而養活子民。

“這倒是我誤解了你來這兒的意義,依你的性子我還以為多半還是要來一場大殺特殺呢。”

衛將離冷下臉道:“不,好不容易取得了匈奴的兵力,怎麽可能不用?殺還是要殺的。”

哦,果然本性難移。

“你要殺誰?”

“先給我把密宗給鏟了,我告訴你我忍他們很久了。等我回了中原之後,你就這麽做……”

……

彎彎的月輪被水波搖曳出了一片片細碎的光斑,浮動的夜風在楚宮裏零落得有些蕭索的花枝上一遍遍摧折著今年最後的一朵夏蕊。

“太子還在苦惱嗎?”

“嗯……今天皇叔親征前,又殺了很多忤逆他的人。”

殷戰越來越喜歡找梅夫人談心了,不是因為梅夫人惑人的美貌,是因為她經歷得太多,說話時有著一種通透的智慧。

“你在迷茫。”梅夫人挽袖描著一片殘荷,曼聲道:“你皇叔對你很好,卻待他人殘忍無比,你不知自己應當站在道義的一方,還是自身的一方,可對?”

“皇……師父她也與我說過,道義和恩情不能兩全的時候,全道義而盡恩情,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決方法了。”

梅夫人笑了:“她是慣會把魚與熊掌都撥到自己碗裏的,你要跟她學著實難了些。”

“師父很厲害,包括父皇、皇叔,他們都很厲害,只有我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自處。”

“你是太子,怎會妄自菲薄?”

殷戰眼瞳頹暗,指著雕花窗外,宮廊道上的一個匆匆走過的宮女道:“你看到那個宮女了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