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數第二章

因為不需要。他找她，她永遠是第一時間響應，他何必再多一個她的聯系方式？

但江涯從不知道她的電話號碼。

她拿過手機看，果然，江涯還給她打過兩個微信電話。

她把手機擱在鞋櫃上，拿過剪刀拆包裹，拆了兩面，突然覺得不對——當年她跟江涯在飯局上認識的時候，江涯出於禮貌，隨手分發給她一張名片，她抱著“給通訊錄多個名人”的心態存下了這個手機號。

如此大費周章，肯定不是為了說聲恭喜。

羅曼一邊從快遞員手裏簽收包裹，一邊稀裏糊塗地掛了電話。

但最後偏偏什麽都沒說。

江涯笑了下，說你收拾吧，我沒什麽事兒了。

但羅曼已經懂了：只有來自鐘傾城的請求，才會讓江涯既羞於啟齒、又不得不硬著頭皮來賣面子。

反而等來了監控器那邊的門鈴聲，她一邊趕過去開門一邊給江涯解釋：“是我買的防風衣到了。”

羅曼也很理解鐘傾城為什麽要差使江涯來打這個電話。

她笑了好一會，也沒等到下文。

PeterWu的這個新片，其實算是雙女主電影：從小在海外長大的孫女，按照祖母的遺願，要把她的骨灰埋在沙漠裏一個稱為“神跡塔”的地方。地圖完全搜不到這裏，但祖母說，七十年前——當她還是武打明星在這裏拍戲的時候，當地人告訴過她，如果能把骨頭埋在神跡塔下，下一世就能彌補上最大的遺憾。孫女在尋訪神跡塔的過程裏，遇到了許多的奇人奇事，各色迷離險惡幻象……

說多錯多，羅曼索性在電話這頭報以嘿嘿傻笑。

光從介紹看，這個“孫女”肯定是第一女主角。

她表現得太興奮，肯定會讓江涯不爽；刻意表現得淡淡的，又顯得倆人疏遠了。

但“祖母”角色太抓人了：她甫一露面，是個難伺候的老太太，“孫女”只當她是巫婆。

沒有兩個導演之間是互相看得上的——除非一個人徹底潦倒了，另外一個人才會惋惜說，哎呀他是真有才華。

父親癌症去世前告訴她，所謂的“祖母”，其實只比父親大19歲，是他的小媽。“祖母”曾是舊中國第一個武打女星，後來嫁給了祖父，1952年，隨全家遷往台灣，又來了美國，大家族裏的人逐漸凋零，最後她跟隨沒有血緣關系的“小兒子”一家生活。

羅曼知道自己應該說一些漂亮話，但她更知道同行是冤家這個道理。

“父親”說：她一生太苦了，自小被家人賣身、前半生辛苦賣藝受盡欺淩，後半生在大家族裏委屈求生，從未有過一刻歡暢。所以無論什麽要求，都答應她。

羅曼有點失望，那頭的江涯倒是拉家常的口氣：“哦，就想祝賀你一聲。Peter對故事很嚴格的，聽說這項目也前前後後換了有十個編劇，你能堅持下來，本身就是對你才華的肯定。加油。我覺得這會是你職業生涯的一個飛躍。”

亂世名伶、無名無分的小妾、飄零異國的老婦人……充滿了戲劇張力。

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是江涯。

Ken總只聽了個大概，就替鐘傾城拍板了：這是你這輩子最大的機會。

突然她聽到埋在衣服裏的手機的嗡嗡震動聲，她知道是誰，所以急不可待地挖出手機——

但鐘傾城始終定不下心來：一直到開機前，她都沒有看過完整劇本。

人什麽時候最快樂，不是站在巔峰的時候，而是接近巔峰的時候：電影就要開拍，她的職業生涯要迎來一個裏程碑式的作品，說不定她還能跟著PeterWu的團隊去國外電影節……

她找羅曼探聽過好幾次，羅曼只說不能違反保密協議，再問就只讓她去找PeterWu。

當時她在臥室裏，巨大的行李箱攤開來，死死地卡在了房門、和床、和衣櫃之間，整個臥室沒有再可以下腳的地方，羅曼就站在兩扇衣櫃門構建的狹小空間裏，把要帶去劇組的衣服分揀出來，其余的她也不打算收拾了，就打算這麽堆在床上——她已經想好了，等她回來的時候，她就要搬離這個擺滿了豬肝色家具的臥室。

鐘傾城一臉悻悻然，大概是認定了羅曼還因為她不肯向PeterWu舉薦的事情心存芥蒂，才在開機前一晚搬出了江涯。

羅曼在收拾行李的時候接到了電話。

羅曼有預感，這部戲的幕後，也會精彩到能拍個紀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