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若你碰到他（第4/5頁）

走出辦公室，她對助理說：“能幫我安排個訪談嗎？”

羅曼只覺得他的聲音變得空前的遙遠，像是鋼琴的琴槌叩在了薄絨上，發出的悶悶的、溫和的、卻帶著一層隔膜的聲音，她說，我沒什麽事，你忙吧。

訪談被安排在晚上，既然陳凱西有事，按照他們的離婚協議，噓噓就來陳勉家裏待著。

然後他調整了下坐姿，對著手機說：“羅曼？”

陳勉一邊看孩子，一邊看直播。

周慕孫噗嗤一笑，做了個驅趕余喬喬的手勢。

主持人問陳凱西：“我們都知道最近你們公司的劇開播，然後因為原本的編劇的一紙訴狀上了熱搜，現在也是鬧得不可開交……請問你認為她說的是事實嗎？”

余喬喬嬌嗔著說：“不行。我約了我大學同學，你不能在他們面前給我丟臉。他們當年可都知道我逃婚的事……我要讓他們看到你就恍然大悟，而不是疑慮更深。”

“劇本的創作過程中，我們確實更換了編劇。但這完全是為了作品考量。我不認為原編劇能出色完成工作任務。”

周慕孫把手機移遠了點，但還是能聽到他的語氣變得輕松：“我就這樣吧，你好看就行。”

“但是我們都知道羅曼女士當時處於困境……”

她聽到那頭傳來一個清亮的女聲：“你在幹嘛？怎麽還不換衣服？我預約的是12點半，快要來不及了……”

“是。但我認為她在那次事件裏，也是受害者。職場裏有很多種性別困境，不是只有親了摸了才算是性騷擾，她跟何平的合作裏，她是乙方，何平是甲方，掌握著她的劇本的命運，在這樣的情況下，何平對她流露出興趣，請問你要她作何反應？

可是羅曼壓根停不下來。她能感受到周慕孫在那頭的手足無措，但，他確實沒有要掛電話的意思。羅曼哭著哭著，心裏不免升騰起一股喜悅，這也是生平第一次，有個男人這樣耐心地聽她哭，她有種被“接住”的安全感，她抽抽鼻子，剛想問周慕孫“你什麽時候回來”——

當然最理想的狀況是當堅貞烈女，但通常很難，就像男人也不敢拒絕老板敬酒一樣。

周慕孫嘆了口氣，說別哭了好嗎。

就像好萊塢的METOO運動裏，很多人指責那些站出來的女明星，說你們當年不也沒拒絕權色交易嗎？

圈內真苟且的多了去了，為什麽他們都沒事，只有她——這麽多年，她就這麽一次在工作場合試圖運用“女性魅力”，結果就被“抓住”了，被這樣示眾羞辱。

我覺得我們應該對整個體制苛刻一點，對個體寬容一點，我們應該去質問是什麽讓她不敢拒絕，而不是問她，你為什麽沒有更嚴厲地拒絕。

她心裏有一萬種委屈：她壓根不喜歡何平，那些若有若無的曖昧，不過是為了證明她也“拿得起放得下”；至於那一屏被公開的聊天記錄，不就是維護客戶關系嗎？

如果要扔石頭，應該朝著房間裏的大象扔——而不是螞蟻。”

這話就跟開閘泄洪一樣，羅曼坐在床上，哀哀痛哭起來。

主持人消化了一會這段話，不過未果，她決定還是順著自己準備的問題繼續，她說：“很多網友其實本來很同情你，因為你也遭遇過背叛，你先生出軌的對象還是他的下屬……但現在，大家覺得你把編劇換成自己朋友，搞職場潛規則，這些行為跟你先生其實一模一樣了。你能理解網友這種情緒的反彈嗎？”

周慕孫說：“別哭了。過兩天就沒事了。”

陳凱西想了想，禮貌地說：“請你再重復一下問題。”

她說謊了，事發當晚她接到過周慕孫的電話，接通後倆人都沒有說話，太安靜，他呼吸間的熱氣都好像氤氳在她的手腕邊，羅曼說了一聲“喂”，然後發現自己語帶哭腔——她終於想起來要哭一會。

“你能理解網友這種情緒的反彈嗎？”

“沒有。”羅曼答得幹脆。

“不是這個，從頭開始。”

“那、周慕孫找過你嗎？”

“哦，很多網友其實本來很同情你……”

羅曼嘆一口氣：“我當然也想羞辱他，可是這個劇本花了我兩年的時間，跟我兩年的人生相比——這些都不算什麽了。”

陳凱西做了個暫停的手勢，然後面帶微笑凝視鏡頭：“謝謝，我不需要。”

“就這樣了？”陳凱西的語氣裏能聽出明顯的不甘心。

噓噓今天的家庭作業是寫自己對於校規的看法，他每一條校規都不喜歡，所以在凳子上扭來扭去寫不出來。

羅曼退後兩步，深深地給他鞠了一躬：“謝謝何總，給你添麻煩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苦惱裏，突然，爸爸把手按在肩上，對著電腦屏幕一臉贊嘆：你媽殺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