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再看景陽侯, 伸手從炕桌上拿起那張寫給錦心的添妝單子,撕得粉碎,氣沖沖地下炕, 披了件狐皮大氅便甩手而去。

錦魚還在發呆, 卻覺得手上軟軟地叫人一握, 秦氏沖她使了個眼色。

她忙隨著秦氏加快幾步, 向外就跑,就聽得身後許夫人在尖叫:“秦氏……你個殺千刀的狐狸精,我非撕了你不可!來人,給我抓住她!”

王媽媽一馬當先往外沖,一邊大呼小叫招人幫手。

可今日天氣有些冷, 外頭還飄著毛風細雨,尋常院子裏頭的丫頭婆子們都在倒廳歇著,先是透過窗戶看見景陽侯怒氣沖沖大步流星地出來, 又看秦姨娘跟五姑娘在後頭跟著,雖是看到王媽媽在後頭追,誰也不敢出去觸景陽侯的黴頭, 打一頓都是輕的, 擡腳就被賣了才慘, 便都假裝積極大呼小叫, 腳下卻不使勁。

眼看景陽侯已經出了院門, 後頭又大呼小叫, 錦魚以為眾人真要追來, 嚇得反手拖了秦氏跨出院門飛奔,不想奔得急了, 地下卵石又滑,“哎喲”一聲, 與秦氏兩個一齊朝地上撲去。

眼看就要摔個五體投地,胳膊卻叫人往上一提,硬生生止住了這股跌勢,擡眼看時,卻見是景陽侯,滿臉烏雲,喝道:“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說著景陽侯反身上前,將錦魚跟秦氏護在身後,沖正奔來的王媽媽等人,冷笑幾聲:“我倒要看看,誰敢動她們母女兩個一根手指頭?!”

王媽媽嚇得方臉上面肌一個勁哆嗦,像塊黃手帕在風中顫抖,半天才道:“侯爺,夫人如今悔得跟什麽一樣,四姑娘也哭得撕心裂肺。侯爺……您就是不看夫人的面,也心疼心疼四姑娘,她也沒做錯什麽,不過體貼侯爺,一時說錯了話……便是夫人真說錯了什麽,也請侯爺回轉去,有什麽不能商量的呢?”

錦魚在景陽侯身後,聽王媽媽這樣說,心裏倒真佩服,她不但會見風轉舵,還會抓住要害。說白了,給她多了,雖然許夫人不開心,但也動不了筋骨。可如果景陽侯真一氣之下把該補貼給錦心的嫁妝全補給了她,別說損失慘重,便是這臉面上也下不來。

錦魚心中一動。她之前原想著自己的嫁妝無論怎麽樣也不可能追得上錦心,已經放棄了,可如果把錦心的這筆嫁妝拿到手,或許可以一拼?

若不是錦心硬是想踩著她顯風光,她也不會在乎錦心的這些錢。

可許夫人與錦心未免也欺人太甚。

上次陷害豆綠,這次又拿綠柳莊填了公帳,她都沒找著機會報仇呢。

此時景陽侯背對著她,那狐皮大氅的風毛油光光地閃,手卻是垂在身側。她看不見景陽侯的臉色,也不知道他聽了王媽媽的話後是不是動搖了。

她自來說做便做的脾氣,當下上前輕輕牽住了景陽侯的右手,可憐兮兮道:“爹爹還是隨王媽媽回去吧。不然夫人真當我姨娘是狐狸精,定要撕了她,可怎麽是好?”

果然這話一出,就聽景陽侯冷笑數聲:“你倒是會分身,她剛才還在喊打喊殺,這會子你都到了院外,倒知道她後悔了不成?”

王媽媽囁嚅著嘴不敢回話。

景陽侯這才又道:“你若不敢動手打人,便回去跟她說,這些年我太過縱容她們母女,越發縱得她們不把我放在眼裏。之前我一時心軟,答應她,沒把鷹山山莊給錦魚,她倒好,說好了要把綠柳莊給錦魚做嫁妝,如今卻算成了公中的。這筆帳就用我原準備給錦心那兩處嫁妝補給錦魚。錦心自己也說了,不想要我給的嫁妝,那就由夫人自己看著辦吧!”

說著,反手緊握了錦魚的手,低頭問:“剛才可有摔著哪裏?”

錦魚腳雖崴了下,卻沒傷著,便問秦氏。秦氏揉了揉細腰,沒說話,臉上卻先紅了。

景陽侯沒好氣地橫了她一眼,吩咐道:“叫人去擡張春凳來。”

秦氏臉上更紅,忙道:“不礙事的。我扶著茯苓就是。”

一直沒出聲的茯苓這才不知道從何處冒了出來,伸手扶住了秦氏。

景陽侯眉頭皺了皺:“以後出門,記得帶著晴煙。”這才罷了,卻並沒放開錦魚的手,父女兩個便這樣手牽著手,一路回了紫竹齋。

路上人雖不多,卻還是叫人瞧到了眼中。

上回景陽侯牽錦魚的手是在夜裏,也沒人瞧見。

如今這樣一走,不到兩刻鐘,全府的人都知道了。

再聽說原打算給錦心的大筆嫁妝,都給了錦魚,更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府裏傳得沸沸揚揚。

眾人私下都說這位五姑娘實在厲害,這才回府不到一年,竟是叫景陽侯捧在手心裏疼。

不過錦魚自然不知道自己在眾人眼裏突然翻了身,她回了紫竹齋,便沒敢再出門,也不知道外頭怎麽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