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夜晚的寒風匆匆掃過冗長的街巷, 寥寥幾位剛下了晚班的工人圍坐在地攤桌椅上大口嗦面,一碟花生米,再痛快來二兩烈酒, 將這清冷的街頭營造出嘈雜卻溫馨的氣氛來。

時舒和夏章桃坐在離攤主最近的那張矮桌上, 昏黃的單線盞燈在小吃攤上方,搖搖晃晃,發出微弱貧瘠的亮光。

她那輛低調的黑色奔馳E系就停在路邊,路燈給車身鍍上一層薄薄的金霧。

熱騰騰的碗面端上來。

夏母雙手在圍裙上來回擦了幾遍, 最終還是忍住了沒有把手往時舒肩上搭。

她的大衣很昂貴,她這雙粗糙的手擦得再幹凈,也擔心手上殘留的油汙弄臟了她漂亮昂貴的衣服。

夏母緊了緊手, 笑著和時舒解釋道:“舒舒啊, 你來得匆忙, 阿姨什麽也沒準備, 要知道你來, 我和你叔叔今天就不出攤了。”

她對夏章桃說話時卻不像對時舒這般溫柔,多了幾分肆意的責備:“夏章桃, 你也是。你怎麽能把舒舒帶到這種地方來呢?”

“想來看看您和叔叔。”時舒回國後, 還沒有和他們見過面,打著圓場說:“在哪兒都是一樣的。”

夏母聽了後,又兩眼彎彎了:“你這孩子啊,真貼心。”

聽到她們聊天的內容裏也有自己,夏父端了盤涼拌牛肉過來, 他話少,和時舒簡單問候了兩句就走開了。他就是這樣的性格, 和自己的女兒也沒多少話聊。

夏母則更擅長聊天一些,這個年紀的長輩審美還比較傳統, 更看得慣以素顏示人的晚輩。

“我們舒舒真是越來越漂亮了,不像章桃,好好一大姑娘,天天塗那麽厚的粉,白得跟女鬼一樣。”

“呵呵。”夏章桃幹笑兩聲,維持著假笑以還擊道:“章女士,您怎麽還當面拉踩呢?您看過我的自媒體平台了沒有,我有很多粉絲的,好吧?”

“我化妝怎麽了?我化妝難道不漂亮嗎?說我化妝醜,也不看看有多少粉絲跟著我學化妝?您的意思是群眾的眼睛都是瞎的,只有您一個人蹭光瓦亮?”

時舒和夏章桃兩個人,一個喜歡靜靜地聽,一個鬧騰得厲害,章桃像她,而時舒雖與他們沒有什麽血緣關系,性格上卻巧合的有些像老夏。

雖沒有那個福氣,多一個女兒,但……心裏對時舒的喜歡和心疼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厲害。”夏母蹬女兒一眼,又找起話題和時舒聊:“舒舒這次回來以後,就在瀾城定居不出國了吧?”

“嗯,是這樣打算。”時舒回答。

她話不多,但有問必答,並不是高高在上的姿態。

夏母心生出幾分酸澀:“外公最近身體怎麽樣?”

“剛體檢過,各方面指標還不錯。”

夏母點點頭:“那就好。”

“過幾天趙醫生會給您和叔叔也做個全面的體檢,具體時間安排,他會和章桃直接聯系。”

“不用破費了,花那冤枉錢做什麽呀?”

夏母嘴上說著不用,但其實心裏舒坦著呢,被人惦記著的感覺彌足珍貴。

“應該的。”

夏母還準備說些什麽。

旁邊隔了幾桌的距離,有人喝了酒,突然敞開心扉喊出了自己的心裏話:“這個B班就上到這裏。”

有人大聲附和:“這個B班就上到這裏。”

“別做夢了,還這個B班就上到這裏,你老婆不養了啊?孩子學費不交啦?”夏母就看不慣這些人的德行:“這是磕了幾盤花生米,喝了幾瓶酒啊?能醉成這樣?”

下一秒。

某具已經喝趴了的身體突然直直立起來,緊接著,他向空中“噗”了一聲,發射出了一粒花生米。

“老板娘,再來一份花生米。”

“兩瓶雙溝。”

他大喊一聲,隨後,他的左臉又直直砸下去。

明天早上醒來,他大概會猜疑,昨晚是誰喝醉了往他左臉來了這麽重重一拳。

“我先去忙。”夏母小聲對時舒說:“你們快點兒吃,吃完了早點回去休息,離這群醉漢遠一點,不安全。”

他們都是社會的底層,吃著便宜的夜宵,喝著便宜的糧食酒,大罵著生活的艱辛不公,借助酒精,暫時放縱麻痹自己,第二天醒來,卻又不得不夾住尾巴,穿起無塵服鉆在機器上一整天,連軸著轉。

夏章桃父母做著底層人的生意,自然賺不了多少錢,他們也不是為了賺錢,或許比起賺錢來說,那意義,更像是點燃城市裏一盞溫暖的燈。

他們都是很溫暖的人。

夏母走後,時舒問:“叔叔阿姨還是不願意歇著?”

夏章桃點點頭:“沒用的,勸不住。”

她也不想父母這麽辛苦,但是他們閑不住。她帶他們出去旅遊,試圖讓他們找到一些退休生活的樂趣,結果他們旅遊回來,還是繼續擺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