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0章(第2/3頁)
這是一項工作,也是一次考驗。
阮梨那段時間幾乎廢寢忘食,整日整夜將自己泡在工作室,可在最後的全色階段卻陷入困境。她怎麽都調配不出畫卷上殘缺的那抹青灰色,即便已經請教過幾位美院的學姐,也還是覺得在意境上差了些意思。
那天霍明朗來工作室找她一起吃飯,阮梨正一籌莫展,拒絕的話已經到了嘴邊又生生被咽下。
霍明朗身後,男人一身妥帖黑色西裝,白襯衫收進西褲,堪堪轉進門。襯衫領口的扣子開著一粒,不見得是多正式或考究的著裝,可他身在高位許久,身上總有種上位者的孤沉,讓人肅然起敬。
阮梨瞥見來人驀地起身,“六叔。”
慌張又溫吞的兩個字。
霍硯舟朝她頷首,視線落在她的工作台上,徐徐展開的畫卷,大部分的破損已經被細致修復。
阮梨有些羞赧,像是忽然被長輩抽查作業,而自己所呈現的作品顯然不夠出色。
“在補色?”
阮梨點頭。
“你忙,不必拘禮。”
平和的六個字,他突然造訪,但似乎只是路過,並無他意。但這話卻讓連日因配色而困惱的阮梨更難過了,她也想忙,但已經忙了好幾天卻全無進展。
大約是她眼中失落的情緒太明顯,霍硯舟的視線在畫卷上凝落片刻,又問:“調色遇到了麻煩?”
阮梨訝異於霍硯舟的敏銳,也在心中意外於他竟懂擅丹青之道,甚至應該是極擅長,否則怎麽會只寥寥掃過一眼,就知道她的問題出在哪裏。
一旁的霍明朗及時開口為她解惑:“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六叔可畫得一手好畫,連張和謙老先生都贊不絕口。”
張和謙是久負盛名的山水畫大師。
阮梨像是忽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修復古畫的急切遠超過了那點在長輩面前的小心拘泥,她有點急切地開口:“您能幫我看看嗎?這裏。”
她指著缺失的那處青灰色。
霍硯舟靠近,沉涼清冽的氣息縈在阮梨的鼻尖,他擡手解開西裝紐扣,阮梨連忙伸手接過褪下的外套。
“借一下你的筆墨?”
“您請便。”
霍硯舟繞到工作台的另一側,思慮片刻,提起擱在青瓷筆洗上的紫毫筆,先在清水中滾過一圈,才去蘸取凈白瓷盤中的顏料。
男人弓著背,挺括的白襯衫勾出寬肩窄腰,薄薄的金邊鏡片下目光沉和平靜,格外的專注。他提筆,在備用的古宣上暈開一筆,又一筆,第三筆——濃淡相宜,自成山水色,正是阮梨多日求而不得的意境。
少女烏軟的眸子裏驀地湧起光彩,“對!就是這個顏色!”
那種欣喜難以言表,明晃晃地盛在眼眸裏。
“看清楚了?”
看清楚了,她方才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下一瞬,看著被遞到面前的紫毫筆,阮梨又生了怯意,她怕自己調不出來,畫不好。
“您能不能幫我……”
“不能。”
“……”
“過來,我教你配色。”
那幅畫後來被交上去,蔣仲良贊不絕口,逢人便誇,阮梨卻每每心虛。
畫上缺失的那一抹青灰色,到最後也不是她補上去的。她像是對這一處生了應激反應,完全不敢下筆。
幾次在備用紙張上嘗試後,阮梨確定自己根本無法完成,她有些喪氣,已經預見了自己將帶著這幅不完整的修復作品去見蔣仲良,第一次獨立修復就只交出這樣的成績,顯然辜負了老師的厚望。
沉默的困惱裏,有人抽走她手中的筆,修長身形立在她的身旁。
“下不為例。”
霍硯舟提筆,以青花、赭石打底,罩染石青、雪灰、皦玉三色,阮梨看他冷白嶙峋的腕骨,修瘦明晰的指節,一抹青灰從容暈落,江山秋色就此在他筆尖躍然延綿。
一如現在,男人修長的指骨捏著杯水,手背上青色筋脈隱現,阮梨擡眼,回憶被打斷。
霍硯舟已經換了之前的那身居家服,黑白色系,阮梨看到了自己身上的黑色衣角和白睡裙。他們的衣服倒是挺默契,看起來都比他們兩個熟。
阮梨接過水杯,說了聲謝謝。
“還要不要繼續?”霍硯舟問。
“我都可以。”
女孩子眸光澄亮,不見半點困意。霍硯舟在她不遠的位置坐下,“那繼續。”
阮梨抿著水,霍硯舟已經開始繼續給拼圖分類。阮梨發現他的觀察力真的格外好,同樣的色系他可以分辨出是否屬於同一個區域,並有秩序地將它們分開擺放。
大約是她的目光毫不避諱,霍硯舟偏頭,“這樣分類會不會讓你失去尋找答案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