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阮梨很想知道為什麽工作日的晚上人還是這麽多,她和霍硯舟走在沿河步道,跟隨著熙熙攘攘的人群,好像漫無目的。

她有一百個理由可以用來拒絕霍硯舟,但身體似乎有自己的想法。

剛剛在車上,就在霍硯舟說他想下去吃點東西的時候,她的肚子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叫了一聲。

咕嚕——

在安靜的車子裏格外清晰。

於是便有了現在的這一幕。

京北的元宵花燈很有名,每年有大批遊客不遠千裏來打卡。阮梨不知道的是,這處沿河花燈已經成為京北的網紅景點,所以才會有這麽多的人。

今年的主燈是清明上河圖,綿延數百米,一筆一畫,惟妙惟肖。像一幅沿江拉開的卷軸,千年前繁華的汴京城一點點出現在眼前,遠山近水,柳林田畦,人流不息的虹橋兩岸,鱗次櫛比的酒肆茶樓。

一景一物,眾生百態,躍然眼前,倒映在盈盈的永安河。

變成鏡像,熠熠生輝。

這是一場極致的視覺盛宴,穿越千年與時空對話。

阮梨看得出神,步子便不自覺地放慢。

她從小就喜歡有歷史感的東西,大學的時候才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報了文物修復專業,如今的日常工作也是和各種古物打交道,她樂在其中,沒覺得辛苦抑或無聊。

唇角淺淺彎起,連瑩潤的眼底都漾起笑。

沒想到京北的花燈這麽美,她差點就錯過了呢。

幾個小孩子舉著糖葫蘆跑過來,笑鬧聲讓阮梨回神,卻已經躲不開了。肩頭驀地被扣住,耳邊是霍硯舟沉而醇厚的嗓音:“小心。”

他很紳士,一觸即離。

阮梨微怔,點點頭。鼻息間卻有清洌的氣息,很淡,和之前霍硯舟車上的那條羊毛毯的味道很像。偏冷的調子,一點溫和,像早春驚枝的嫩芽。

“你不是說要吃東西?”阮梨找了個話題,想撇開心頭那點奇奇怪怪的感覺。

“嗯,就在前面。”

的確就在前面,所以當阮梨站在一處連門面都沒有的小攤前還有點意外。

厚重藍布支起的棚子,一輛幹凈的鐵皮小車,三張桌子。

攤主是個年過半百的老人,小車的玻璃上貼著“狀元餛飩”的字樣。

老人微笑著沖霍硯舟點點頭,和他比劃手語。

霍硯舟:“嗯,兩份。”

雖然是街邊小攤,但桌椅卻很幹凈,阮梨坐下,不禁又打量起周遭的環境,余光從霍硯舟身上悄悄擦過。

霍硯舟難道也愛吃路邊攤?

阮梨自己就很喜歡吃路邊攤,她覺得城市的煙火氣就在這一個又一個小攤裏。但她很難把霍硯舟和這樣的小攤聯系起來,事實上他往這裏一坐也有種格格不入的滑稽感。

熨帖的襯衫西褲,訂制的手工大衣,通身的清貴氣質,他應該出現在一處竹林掩映的私房菜,抑或精致奢華的高級餐廳。

“好奇?”霍硯舟拎起桌上的茶壺燙杯子,開門見山,不兜圈子。

阮梨看霍硯舟掀眸看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目光太放肆了。眼下再說沒有就有點欲蓋彌彰,阮梨接過茶杯說了聲謝謝,熱烘烘的杯壁貼在掌心,有點不想放下。

“您和這位店主很熟?”

“偶爾閑下來的時候會過來。”霍硯舟微頓,“張伯有個獨子,之前是恒遠的員工,在項目上出了事。”

霍硯舟說得簡略,阮梨卻聽懂了。

狀元餛飩,那一定是一個很優秀的男孩子。

這樣一個深夜裏支起的小攤,寄托了父母多少哀思和難言的遺憾。

再看霍硯舟,他低頭抿茶,修長的手指捏著粗瓷杯子,市面上最便宜的茶葉,卻被他喝出了極品茗茶的姿態。

“真貴。”阮梨小聲說了兩個字。

這男人,真貴。

“嗯?”霍硯舟擡頭看她。

“沒有,就是有點意外。”

這不是隨口的搪塞。

阮梨的確意外,意外於一個不甚起眼的小攤背後竟藏著這樣的蒼涼,也意外於霍硯舟這個人。

她和霍硯舟接觸得很少,大都是從旁人口中聽說的,說他這個人冷面冷心,殺伐果決,在商場上不留情面,是個招惹不得的人。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會常來這樣一個小攤,因為攤主是過世員工的父親。

“張伯的手藝很不錯,等下你就知道了。”

阮梨微訝,霍硯舟竟然看出了她的想法,旁敲側擊地告訴他,他經常來還因為味道好。

不消片刻,霍硯舟的話便得到了印證。熱乎乎的一碗雞湯餛飩,湯面上鋪著碧青的菜葉和小丁香菇,薄薄的小餛飩皮裹了雞湯的鮮香,一口咬下去,湯汁濃郁,唇齒生香。

阮梨沒有吃晚飯,便覺得這碗小餛飩格外可口。她也有孩子氣的時候,碰到好吃的東西停不下來,想再去挑一個的時候,一碗小餛飩已經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