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腿很美

曼城沒有冬天,更不會下雪。雪好像都落在這間工作室。

夏歸楚躺在地板上,望著一張張薄薄的照片雪花般從天而降,冰涼地陳屍在肌膚上。

“夏老師,”二樓傳來女人猶疑的聲音,“這樣真能選出照片來嗎?”那是他負責人工降“雪”的助理,朱臻。

“你傻啊,怎麽可能?”夏歸楚拈下一張粘在眼皮上的照片,上面是貨真價實的雪景,不用望梅止渴地造雪。

他薄唇一勾,壞水滋滋往外冒:“但這樣很好玩啊。”

世上沒有兩片完全一樣的雪花,也沒有完全一致的照片,光影微妙的變化,人像表情細微的差別,構圖往這邊斜,往那邊歪,頃刻氛圍便不同。

那麽多照片,任誰都犯選擇困難症,他夏歸楚也不是神仙,遲遲選不出首場個展的作品,很正常吧?

耳聽噔噔一陣腳步聲旋轉下樓,朱臻氣咻咻地跑到夏歸楚跟前,汗水打濕了她的寸頭,和後頸的抑制貼:“夏老師,夏老板,夏祖宗!咱們認真點好嗎?”

眼看首展在即,她家夏老師卻陷入瓶頸期,正經活沒幹幾件,倒是特別愛折騰她。

一會兒讓她把選片貼滿墻,他拿支紅色馬克筆不停打叉,弄得跟什麽兇殺現場似的;一會兒叫她拉幾根線,把照片掛滿天花板,黑壓壓地壓在頭頂晃,看著也不太吉利。

今天呢,直接關門歇業,讓朱臻天女散花,美其名曰,混亂是靈感之母。

此刻始作俑者還笑嘻嘻的,挑起一邊眉毛似乎想說什麽,忽然間那笑變淡了,夏歸楚鼻尖微皺,有些突兀地起身往外走,一邊走一邊伸懶腰:“悶死了,我出去透透氣。”

朱臻一時沒反應過來,見他臉色不太對,才啊了一聲,聞到了自己身上的信息素。她尷尬地蓋住自己自己汗濕後失效的抑制貼,另一只手從工裝褲的褲兜裏翻出新的貼上。

差點忘了,這位祖宗討厭Alpha的信息素。

朱臻也是Alpha,理解Alpha大都不喜歡同類的信息素,這年頭也沒哪個A會故意在公共場合釋放自己的信息素,那太低級了。

但夏歸楚的討厭和同性相斥不是一回事。

人人都知,當年夏歸楚和暮雲集團的公子曹南宗,有過一段短暫的婚姻。兩個人同為Alpha,情濃時烈火烹油,情淡時慘淡收場,旁人不知內情,只道是AA戀果然不長久。

AA戀長不長久朱臻不予置評,畢竟貼身助理這份工作想做長久,一張牢靠的嘴少不了。何況她也沒見過老板那位前夫,別人想套話也套不著。

只是自打夏歸楚離婚後,工作室制度多了一條新提醒:

“Alpha易感期建議請假休息,如必須工作,也請做好措施,貼好抑制貼,以防信息素泄露,不雅。”

細品起來,似乎有一絲被前夫傷透心後,遷怒其他Alpha的味道,大家看夏歸楚的眼光也不由得多了點同情。

雖然這個猜測前不久被夏歸楚本人否認了,當時他正摟著最近躥紅的Omega模特,淩厲回勾的眼角輕微一縮,旋即笑得樂不可支:“哈?我說你們怎麽老偷看我,還以為暗戀我呢,原來是這麽想我啊。拜托,我早就‘改邪歸正’了,什麽AA戀,傻子才搞。”

或許是他們這些外人多余擔心吧,朱臻拍了拍抑制貼,確保沒有一絲信息素泄露,眼前夏歸楚的背影既瀟灑又招人恨,可看不出什麽為情所困的頹喪。

夏歸楚剛拉開工作室的門,就被正要進門的丁洵和外面的熱風堵個正著,都11月了,曼城的風還是毫無涼意。

“又想溜?”丁洵是夏歸楚大學同系的師兄,也是這間工作室的合夥人,手握情分和股份,是少數幾個能管住夏歸楚的。

他不由分說按住夏歸楚的肩膀,不顧Alpha的抗議,用蠻力把人推回室內。

朱臻見丁洵來了像見了救星,忙拉過他把這幾天的苦水一股腦倒出來,反復強調首展時間迫在眉睫,策展人老張剛剛還來催過,天可憐見,老張不僅人瘦了一圈,發頂還長出了焦慮的斑禿。

丁洵點頭說知道了,朱臻仍嫌不夠,小聲補充道:“丁老師,我是真不懂,夏老師拍那麽好還挑什麽啊,隨便哪張都讓別人眼紅,這需要什麽靈感?”

這位老板難伺候歸難伺候,但天才嘛,少不了有些怪癖,任性也有資格。

16歲的夏歸楚便因一張老家戈蘭古城的照片橫空出世,引起攝影大師何律同的注意,隨即成為她的關門弟子。如今26歲的夏歸楚已是最炙手可熱的青年攝影師,沒有之一。

和深居簡出、淡泊名利的老師不同,夏歸楚熱衷混跡於名利場,這幾年做空中飛人,頻繁穿梭全球各地,和不同的合作方打交道,聲名遠播,積攢下來的作品早夠開一次個展。

可夏歸楚總推辭說時機不到,這回海外工作告一段落,無腳鳥落回曼城這座永夏城,他才起心動念,打算開一場個展,梳理自己出道以來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