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兩人坐在沙發上, 商曜痛苦低下頭,臉埋在雙臂中,隱忍壓抑的抽泣漸漸傳出。
連煋挪動身子, 俯身去看他, 不確定地問:“商曜,你哭了?”
商曜不為所動, 依舊埋頭抽泣。
連煋抓住他的頭發,提起他的頭,讓他擡起臉。
看到他眼眶潤濕, 淚眼朦朧,整個人仿佛突然間被抽走了精氣神,脊梁都塌了, 再也沒了支柱,半分力氣都沒有,像個泡了水的麻袋, 唯一讓他撐起身子的, 就是連煋抓著他的頭發傳遞而來的力量。
“商曜, 你真哭了, 不至於吧?”連煋湊近了, 近近盯著他看, 大眼對小眼, 莫名滑稽。
商曜哭得眼皮都發腫,也盯著她明亮的眼, 屋內一片死寂, 靜靜對視十多秒, 商曜猛不丁湊近,以奇異的速度在她唇上親了一口。
連煋氣得抓緊他的頭發, 擡手想要打他。
商曜沒臉沒皮,主動擡起臉,白皙無暇面頰貼上她的手,“來來來,打吧,往死裏打,反正我在你眼裏,連條狗都不如。”
連煋的巴掌落下,也沒真的打,不輕不重地碰了下,意思意思就行。
商曜反倒是來勁兒了,握住她的手擡起來,主動扇自己巴掌,“來啊,繼續打,我一點兒也不怕,你越打我越開心,繼續打。”
連煋用力抽回手,坐正了身子,雙手抱拳,“懶得打你,怕把你打爽了。”
她看著商曜,又道:“你也別怪我,你這嘴這麽賤,也是活該,當初不是你整天亂開黃腔,我也不至於踢你。”
商曜稍稍復燃的氣焰再次無聲無息熄滅,長長嘆息,懶懶散散靠在沙發靠背,眼圈再次發紅,不知在想什麽,繼而往連煋懷裏倒去。
他這次不再藏著掖著了,毫不壓抑地大放悲聲,哭從胸腔悶震,越來越誇張。
連煋坐著不動,冷眼旁觀。
商曜本性不改,又開始罵她,“連煋,你還是個人嗎,有沒有想過我,我這麽年輕就這樣了,禽獸不如的東西,你有本事把我弄成這樣子,沒本事負責?”
他緩緩擡頭,悲腔如洪水沖壩,哭聲嘶啞,“你當初一聲不吭就離開,你剛走的時候,知道我是怎麽熬過來的嗎?我去醫院都不敢白天去,只能晚上偷偷摸摸去,你害苦我了!”
連煋坐了會兒,被他的哭聲弄得頭疼,伸手一攬,摟住他的脖子,把他按到自己懷裏,“別哭了,我會給你找醫生的。”
“治不好的,我都看過好多醫生了,什麽方法都試過了,治不好的。”
連煋也閉上眼睛,收拾好自己的情緒,良久後才緩緩道:“商曜,我最氣的不是你壞了我的名聲,而是......”
她頓了頓,才繼續說,“而是,我很失望,我以為你和邵淮他們不是一類人。”
商曜還在哭,“當時我真的很慌,我以為你嫌棄我了,就不要我了。”
連煋指腹無意識地摩挲他的耳垂,“還在燈山號上時,每個人都在騙我,邵淮,喬紀年,裴敬節,甚至是連燼,他們都在騙我,都不告訴我的身世,我以為你和他們不一樣,我以為你是我過去最好的朋友,結果,你居然也在耍我玩。”
“我沒有耍你玩,我是真的愛你。”
他側過身,雙手捧住連煋的臉,目光深邃看著她,聲線裏哭腔未褪,“可是你讓我怎麽說,難道見到你的第一面,就告訴你,我是個太監嗎。”
一字一句,都是把結痂的傷口撕開給她看,他湊近和她額頭相抵,眼淚砸落到她的臉上。
“連煋,你不明白,我是個男人,這種事情我說不出口,我真的說不出口。”
連煋伸手在他後背輕撫,“商曜,先這樣吧,我們都冷靜冷靜。”
她推開他,站起來,“我來找你,只是先告訴你,以前的事情我都想起來了,也沒別的意思。”
說完,她往門口走去,商曜叫住她,“你說要一輩子對我好,你說過很多次,還算數嗎?”
“我不會丟下你,會給你找醫生的。”連煋只留下這麽一句,出門去了。
一人走在外頭的林蔭道,現在是七月中旬,正值夏季,蒼穹火傘熱漲,路邊的棕櫚葉子像漂了層油,反射著炙陽的氣息。
連煋心裏很不是滋味,對於邵淮等人,她一直都保持警惕,玩歸玩,但沒真心信任過,她可以玩夠了,毫無負擔地跑掉,像當初偷偷去淘金,她也是不告而別,就一走了之。
可對於商曜,商曜在她心裏的位置不一樣。
且不論男女之情的,她是真心實意把商曜當朋友,把他放在心裏。她偷摸著跑出去淘金時,除了告訴姥姥,就只給商曜留了一封告別信,連最合她胃口的邵淮都沒這個福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