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暗號

——在被爺爺趕出家門之前,奚微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

如果說鐘慎剛才那句“我賺錢養你好不好”是讓奚運成雷霆震怒的引線,奚微緊接著一句“好啊”,直接把引線點燃,茶壺擦著他耳朵飛過,“嘩”一聲炸開,家裏兩條狗受驚,在管家極力的安撫下汪汪吠叫,亂上添亂。

奚運成捂著胸口,臉色鐵青:“滾!有本事你就讓他養!一輩子別回來!”

吵架好比兩人角力,最先沒勁兒的那個全盤皆輸。即使腦袋嗡嗡作響,奚微也不服軟,睡衣被他穿出龍袍的氣勢,擡腳就“滾”,一下頭也沒回。

身後的管家在追他和哄老頭之間選了後者,關門前聽到一句“您先消消氣,別說氣話”,奚微大步走出庭院大門,臉色不比奚運成好多少,但鐘慎依然抓著他的手腕,被外面的冷風一吹,他下意識收攏衣襟時感到一股阻力,才停下腳步看鐘慎。

被他一瞥,鐘慎遲鈍地收回手,但下一個動作,是脫下外套披到他肩上。

“……”奚微腦海裏噴發的火山和沸騰的海水頓時寂靜,張了張口,沒找到合適的句子。

剛才鐘慎說“我賺錢養你好不好”時,他那句“好啊”答得太快,與其說是回答鐘慎,不如說是答給奚運成的,以至於來不及細想,這麽回答對不對,以及,鐘慎那番話意味著什麽。

“你……”奚微有意拖長,留時間給對方解釋。

鐘慎卻避重就輕:“我昨晚開車來的,先去我家?”詢問的態度,掃了眼他的睡衣和拖鞋,“換身衣服再說。”

奚微點點頭,和鐘慎一起上車。氣氛卻不因兩個人突然找到事做而回歸正常,主駕駛和副駕駛之間無形的沉默仿佛能搔到人的神經,奚微後知後覺,自己連手機也沒帶,而鐘慎的外套依然披在他肩上,往口袋裏一探,摸到的是鐘慎的手機。

前方車流漸密,語音導航提醒兩百米後上高架,奚微卻眼睜睜看著鐘慎開過頭,導航好脾氣地說了句“為您重新規劃路線”,氣氛頓時更沉默了。

沉默沒什麽特別,如果只能用兩個字形容一個人,奚微覺得“沉默”就是鐘慎的代名詞。

但今天的沉默裏有不同尋常的氣息,鐘慎的側臉緊繃、表情含蓄,偶爾借看後視鏡的機會瞟向他的眼神裏似乎有一種隱秘的試探。

奚微沒有做聲,他把腦海裏混亂的情緒推到一邊,空出一塊場地,用來思考鐘慎昨晚和今早說過的兩番話。但他那塊場地還沒鋪完,手機突然響了。

他自己的手機沒帶,自然是鐘慎的。

“誰的電話?”鐘慎開著車問。

來電顯示沒有名字,一長串數字,奚微覺得有點眼熟,“好像是找我的。”

他按下接通,果然,對面傳出他姑媽奚瑩的聲音:“你好,請叫奚微聽電話。”

奚微應聲:“是我。”

奚瑩頓時笑起來:“喲,什麽情況啊?聽說我們家大少爺逃婚私奔了?”

“……”奚微頭疼,“您電話都打到鐘慎的手機裏了,還問我這個問題?”

“意思是真的?”

“逃婚是真,私奔是假。”奚微看鐘慎一眼,後者專心開車的臉上沒有明顯表情,但抿起的嘴角緊了緊, 手按住方向盤,用更專注的態度暗示自己不旁聽他的通話。

姑媽專程打電話來,當然不只是為了調侃奚微。兩三句她便進入正題,勸他回頭:“別跟你爺爺耍脾氣,他都一把年紀了,你犯得著跟他擡杠嗎?就算不想結婚,我們也有別的辦法好好商量,鬧斷絕關系那套傻不傻?給外人看笑話。”

奚微道:“這話應該跟他說,我只是個受擺布的。”

“還在說氣話。”奚瑩嘆氣,“我不知道你倆具體怎麽吵的,但能猜到大概。老爺子的脾氣一直那樣,他說話你當耳旁風算了,他心裏還是疼你的。要不你現在回來,服個軟,姑姑幫你說和幾句,婚事咱們再往後延延,就當各退一步,以後等你有心理準備再談——”

她沒說完,奚微打斷道:“以後我也不想談。我就想自己的事自己做主,別總想著擺布我行不行?”

他心裏火氣沒消,語氣不耐,奚瑩也有點惱了:“你怎麽這麽軸呢?爭這口氣到底有什麽用?你能撈到什麽好處?”

“……”

姑媽聰明透頂,凡事都先考慮自己想要什麽、怎麽得到,以“好處”優先,只要能得到想要的“好處”,在其他方面怎麽妥協都無所謂,甚至把這當做必要的付出。

人都習慣用自己的思維模式衡量別人,不同的思維之間無法互相理解,奚微也建不起一座能打破隔閡的巴別塔。

他不想再聽姑媽無意義的勸解,掛斷電話,把手機放回口袋裏。

鐘慎已經從下一個入口開上了高架橋,再有二十分鐘就到目的地。車裏一靜下來,又恢復到剛才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