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搖晃

唐瑜沒意識到自己的玩笑不好笑,她本意是好的——鐘慎精神抑郁,她想盡量活躍氣氛,讓他開心點。

後來大概是察覺到她的想法,鐘慎特意說:“你不用太在意我,該怎麽工作就怎麽工作吧。”

言外之意,讓她少說兩句不必要的。

唐瑜聽懂了,訕訕地刪掉腦海裏提前準備好的無數個冷笑話,心情有點惆悵。

鐘慎出院的事,連方儲都知道,奚微自然也是知道的。但這兩天奚微恰好在外地出差,不能回海京,只給鐘慎發了一條消息問候,叫方秘書代他送了點東西。

這是親近還是疏遠,唐瑜不大看得懂,但能看出鐘慎並不為此高興。

但她沒想到,鐘慎的工作積極性竟然不低,公司原計劃給他放長假,他以“閑著無聊”為由,把一個月假期砍掉一半,說這麽長時間已經足夠恢復了,可以幫他提前安排工作。

這麽一砍,假期結束的時間剛好卡在三月中,和懸在奚微頭頂的那條死線將將重合。

奚微並不知情,他這邊被家裏鬧得焦頭爛額,出差也是躲避之舉,否則每天晚上都要被叫回家吃飯,煩不勝煩。

不久之前,奚微跟鐘慎說“只要想解決,世上沒有解決不了的難題”,沒想到轉眼難題就落到他頭上,拒絕無用,不知道怎麽解決。

其實他有點好奇,如果直到三月十五號,他依然不同意,老爺子準備怎麽處置他?

抱著這個疑問,奚微一拖再拖,十四號才回海京。

飛機一落地,他收到一大堆消息,家人發的草草看一眼,都是問他考慮得怎麽樣了的,只有鐘慎沒提這件事,清新脫俗地問:“你今天有空嗎?我能不能去你那邊看看小黑和小白?”

奚微回:“好,你晚上來吧,正好陪我吃個飯。”

發完才意識到既視感有點強烈——以前他約鐘慎見面,幾乎每次都是說“過來陪我吃飯”。

而且通常是晚飯,所以他和鐘慎對“晚上”有一個默契的定義:六點半到七點半之間,奚微的晚餐時間。

人總是在不順心時想起以前。

七年前剛認識鐘慎的時候,奚微正在經歷人生中第一次地震事件:出櫃。七年後和鐘慎結束關系,他又開始經歷第二次地震事件:逼婚。

而夾在這兩件事之間的,正是他曾經不覺得珍貴的,最順利、最穩定的七年。

……

奚微回到家之後,讓廚房多準備了幾道菜,從酒櫃裏挑出兩瓶珍藏的紅酒,難說是什麽心態,就當做是朋友之間互相安慰,叫鐘慎陪他喝兩杯。

鐘慎來得準時,果然是來看狗,一進門先跟小黑和小白玩了幾分鐘,去洗手時它們也在後頭跟著,又跟他進餐廳,熱情洋溢一如從前。

情景也如從前,同一間房,同一張桌,鐘慎坐到奚微的對面,跟他打了聲招呼:“堵車,比預計晚了點。”

連這句話都耳熟。奚微道:“不晚,先吃飯吧。”

這幾天雖然沒見面,但他們沒斷聯系。鐘慎時不時地給奚微發微信,有時是和他聊一些宗教問題,有時是想借書,問某套現在買不到的絕版書他有沒有。也有時什麽都不說,分享一些意義不明的生活照給他看。唯獨沒提結婚的事。

但明天就是三月十五,大概是覺得他應該有決定了,鐘慎終於和其他人一樣,問了那句熟悉的:“你考慮好了嗎?”

奚微的臉色和剛從冰塊裏拿出的紅酒一樣,滲著冷氣:“除非答應,否則我考慮什麽都沒用。”

“一點辦法也沒有?”

“倒也不是,但要看我爺爺明天怎麽做。”奚微不想聊這麽掃興的東西,瞟鐘慎一眼,“你現在……感覺交流不困難了?”

手機打字看不出來,聽聲音好像比出院前流暢不少。

鐘慎點頭:“好多了。”

奚微給自己倒酒,瓶口遞到他杯前:“能喝嗎?會不會影響恢復?”

“沒關系。”鐘慎配合他心情,接過酒瓶給自己倒了一點。兩人輕輕一碰杯,寶石色液體在高腳杯裏一晃,映著頭頂燈光,紅酒無聲無息滑下喉嚨,氣氛突然靜了。

以前他們很少一起喝酒,因為奚微不愛喝。奚微的酒量也不算太行,但鐘慎很有實力,無論喝多少都看不出醉,跟喝水一樣。

吃到一半,大半瓶酒進了奚微的胃,酒勁緩緩漫上來,他突然說:“你說兩句,安慰我一下。”

命令般的語氣,卻不說叫人安慰什麽。但除了結婚也沒別的了。鐘慎碰了碰他的酒杯,可能也有點醺然:“不想結就不結,我支持你。”

奚微心道,這叫安慰嗎?分明是套話,一點新意也沒有。但鐘慎一向不會講那些花言巧語,他不以為意,笑了下道:“算了,不指望你能說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