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遠慮

開奚微的車,中午12點左右出發。為防止下午等奚微的時候沒事做,鐘慎從書房裏拿了幾本書,用作打發時間的消遣。

從明湖開到奚家,將近四十分鐘車程。鐘慎曾經去過一回,見過那棟建得像城堡的巨大別墅。細究祖上,奚家頗有底蘊,往前數幾輩據說出過好幾位時代名人,鐘慎曾聽別人這樣恭維過奚微,不愧是某某的後代之類的。但奚微私下很是不屑一顧,說都是假的:“我爺爺用八竿子打不著的同姓前輩給自己臉上貼金而已,用你們娛樂圈的話講,叫蹭熱度。”

鐘慎:“……”

奚微不覺得自己叛逆,但客觀評價,他還是挺叛逆的。

鐘慎不熟悉路線,車裏開了導航。四十分鐘不算短,但感知上過得很快,奚微在副駕上跟姑媽家弟弟奚嵐聊天,閑談幾句家事,不知不覺間一擡頭,車已經開到了大門外。

鐘慎果真把自己當司機,連奚微身邊那位專用司機的“工具人”屬性都學了去,一路上一句廢話也不說,停車後下車開門,對奚微說:“你去吧,我在這裏等。”

他不問奚微幾點出來,好像一點也不急。其實如果不是今天家裏要聊結婚的事,容易吵架,奚微不介意直接帶他進去。

才下車,奚微後知後覺道:“你也沒吃飯,先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吧,不用一直等我。”

“嗯,我沒關系。”鐘慎答得不清晰,倚著車門看奚微走,眼裏的安靜一如既往,沒流露想陪奚微一起進門的渴望。好像眼前這座象征著金錢名利的巨大城堡並沒有多麽吸引他,跟他去拜黃啟征碼頭的行為一比,顯得自相矛盾。

奚微看他一眼,也沒再多說什麽,回家接受不得不受的煩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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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富貴也不能避免。而奚微本人,就是奚家所有人眼裏最難念的那本經。

奚微是一個天生高智商的小孩,同齡人玩泥巴踢球打架時,他在家裏看書,做功課,學外語。並非源自父母強迫,他是自願的,並以此為樂。他的童年幾乎沒什麽娛樂活動,最愛纏著當哲學系教授的姑媽教他東西,一直教到姑媽覺得自己教無可教,不再理他。

在奚微眼裏,姑媽無疑是全家最有智慧的人。但在奚運成等人看來,這個女兒卻是全家最沒出息的一個——對商業一竅不通,論育人著書,也沒什麽值得一提的成就,空有一身好氣質,是個人見人誇的知性美女。

而奚微的人格,介於爺爺和姑媽之間。截止奚微出櫃的前一天,他都是奚運成的驕傲,他既有商業天賦,又學識淵博,通曉哲理,聰慧絕倫。但人生下來不可能沒缺點,聰明過頭會出問題。果然,奚微毫無預兆地出櫃了。

他爺爺至今都沒想通,當時根本沒談男朋友的他為什麽要出櫃。奚微卻把這當做確立自我的一個簡單行為:“我就是這樣,通知你們一聲而已。”

後來鬧著鬧著,家裏也就習慣了。他在外面包養男明星不是秘密,奚運成雖然惱火,但始終認為他沒定性,再過兩年收收心就好了。

如今奚微二十九歲半,半只腳踏進三十大關。都說三十而立,奚運成覺得到時候了,談婚論嫁不能耽擱,就算是形婚也得結。只有把“已婚”的標簽貼在奚微的腦門上,他才能意識到自己該進入人生的下一階段了。

下午一點多,飯局一開始,奚微就知道自己今天將面臨什麽。果不其然,老爺子一句鋪墊也沒有,開門見山地問:“結婚那件事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

姑媽家三口,他爸媽,和爺爺一起盯著他,奚微面不改色道:“我不想結。”

他不愛用假話敷衍糊弄,坦誠道:“我現在過得很好,為什麽要把自己送進下階段?嫌生活太安逸了,找點罪受?”

奚運成道:“歪理,規劃未來怎麽能叫找罪受?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現在覺得安逸的生活,再過幾年就不安逸了。”

奚微左耳進右耳出,夾了口菜。奚運成不滿道:“都怪你姑,總教你學些沒用的東西,長歪了。什麽哲學,有一點好處嗎?”

姑媽奚瑩莞然一笑,對老爺子抖機靈:“學哲學總比學文學強吧,人家柏拉圖都說,哲學家最適合當政治家。微微的管理才能這麽好,有我一份功勞呢。”

奚運成冷哼一聲:“別扯你那套,我不愛聽。”

奚微道:“我餓了,吃完再說行不行?”

“你自己吃得下去?”奚運成對他的行蹤了如指掌,“把你那個小情人扔在門外,讓人家餓著等,你可真是皇帝派頭。”

奚微:“……”

上菜不到五分鐘,奚微就生氣生飽了。接下來也沒有新鮮話題,左右不過是講結婚的好處,威逼利誘,勸他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