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88、88

正值盛暑, 宣珩允昏睡在大明河宮的含涼殿。殿內燃著濃郁的瑞腦香,殿外水車送出的寒泉水流“嘩啦啦”順宮檐而下,送進殿內陣陣涼風。

若不是當今九五至尊尚昏睡在龍榻上, 崔司淮大抵是要找個涼風角落酣睡一覺, 方對得起牌匾上“玉闕廣寒”四字。

孫太醫被崔旺引到榻前,崔司淮把崔旺拉到那扇紫檀嵌石插屏旁, 留孫太醫為陛下搭脈診治。

“陛下臥病, 依禮該有後宮主子在場, 眼下咱們幾個守著,恐惹朝中非議。”崔司淮一手摸著光禿禿的下巴,眼梢挑了挑。

崔旺何嘗不知這道理, 可後宮裏沒旁得主子了,西苑倒是有一個未得封號的太嬪, 姑且算半個主子, 但這位太嬪身子不好,纏綿病榻多年,保不準這個夏天就走了。

崔旺眯著眼睛為難半晌,一拍手道:“誒, 這皇家有要族裏命婦入宮侍疾的祖制, 十六王妃, 少卿覺得如何?”

崔司淮撫一把額角,宣敬德奏請陛下廣納後宮、開枝散葉的折子還在中書省壓著呢,何況命婦侍疾,這是咒陛下命不久矣呢。

“那依少卿之言?”崔旺不解。

崔司淮側頭瞥向似杆子杵著的張辭水, “你倒是派人出城迎一迎後宮裏真正的主子啊, 還能順便把你的人接回來。”

這一聲, 令兩個人恍然大悟。

尤其崔旺, 恨不能親自騎馬出城把主子請回來,這後宮無主子的半年,可是累壞了他這個內宮大監,關鍵是,他也不是主子啊,那要緊的事,他哪有資格拿主意呢。

三人這邊商量完,張辭水轉身出殿,招來一個年輕禁衛,低聲交待幾句,禁衛低頭應下,足下輕躍,消失在熠熠生輝的琉璃瓦檐後。

那壁孫太醫診完,轉身逐一掃過數雙眼睛,亦是一番猶豫,終還是朝大理寺少卿頓首,“陛下體內非冰蠶余毒,是瘴毒。”

崔司淮擰眉詫異望著孫太醫,等待下文,而張辭水思索一霎,恍悟道:“陛下被困地底下的暗室兩日兩夜,又遇送風口坍塌。”

軍營裏的軍醫治的都是刀劍傷,中毒這種事,診錯毒源也是有的。

而崔旺哭啼著趴在榻前,嘴裏一直念叨著陛下受苦了。

孫太醫往身後崔大監看一眼,“瘴毒好解,只是陛下原本生受冰蠶七日之苦,又經放血,身子並未養好,此番再去西北一趟勞累,眼下,氣血虧得厲害,除每日湯藥外,補氣的參湯每日兩碗,連服三月不可斷。”

“陛下為何昏迷至今?”張辭水問,“可是毒入肺腑?”

孫太醫捋著白須搖頭,“毒不礙事,陛下昏迷,大抵是過於勞累,身子虧虛。”

孫太醫說完,就領著小藥童回太醫署煎藥了,留下張辭水瞪著眼杵在原地。

虛?那陛下和郡主,還能好嗎。

崔司淮若有所思打量張辭水,不知他何故露出舉步維艱的為難之色,遂拱了拱手,“在下是朝臣,陛下尚未醒,我長留這裏不合適,告辭。”

“不送。”

湯藥連帶著補湯一同被送過來,喂完藥不到半個時辰,宣珩允果然醒了,只是方一醒來,就傳張辭水入內殿。

這夜,久不行動的黑衣騎悄無聲息出現在沈府,神不知鬼不覺將沈府裏裏外外連同所有暗室都搜查一遍,整個過程,未驚動沈府一人。

次日,打了勝仗的元啟帝臨朝,六部諸臣叩首齊賀,山呼萬歲,禮部接旨負責準備接待即將

送來降書的古紇、北厥王族,雖難耐酷暑,但滿潮文物個個喜不自勝。

在古紇、北厥會將永遠臣服宛朝這等喜事面前,向來不和的戶部、吏部兩位尚書都差點握手言和。

如此盛景,在宗人署做事的十六王爺宣敬德亦未忘記作為宣家後人的使命,他提了提衣襟,提步邁出文臣隊列。

“陛下此次親征大捷,一舉解決困擾宛朝邊境百年難題,實乃喜事,臣奏請擇日恢復宮中采選,若有德才兼備之淑女坐鎮東宮,這便是雙喜!當大賀!”

宣敬德雖年邁,可身子骨卻是好,單是聽他方才洪亮如鐘的嗓門兒,就是能活過一百歲的氣勢。

此話一出,方還洋溢著喜悅之聲的紫薇殿瞬間寂靜,要知道,自上回有人在早朝上諫過陛下無後不可耽擱、而被宣珩允大發雷霆貶去京外之後,後宮之事,再無人敢勸。

可擋不住宣敬德人家是皇叔啊,這會兒,所有人都屏息垂目,等待陛下隨時而起的雷霆之怒。

然等許久,未聽上堂皇上開口。

崔司淮站在大理寺卿身後,稍稍擡頭往上看,卻正好撞上陛下開口——

“那就有勞皇叔出面,為朕擬寫一份聘書。”清越的聲音悠悠響起,聽得出陛下心情不錯。

眾臣愕然,猝不及防直接跨越到寫聘文的步驟,可這尚未采選,聘的是何家女兒,難道是暗生情愫?不少人開始暗自感慨,這是哪一姓氏的女兒,這般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