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68、68
屋裏呈現出一片沉寂。
張辭水話落, 悄悄擡眼打量,發現宣珩允半垂眸凝思,那張沉翳的臉難辨喜怒, 他烏發半束, 發髻上不見了掐金龍紋白玉冠,取而代之的是一支白玉簪。
張辭水怔了怔, 他對於今日內宮為陛下換的發式不理解, 如此這般不像帝王, 倒像個錦衣玉食的俊美公子。
陛下的行徑,是愈發讓人捉摸不透了。
“欸……”他撓著鬢角不由感嘆出聲。
那聲自嘆剛發出,腳背上一疼, 是崔司淮一腳踩過來,還用腳跟狠狠擰了個圈。
張辭水橫眉瞪眼過去, 崔司淮悄無聲息退回來, 和張辭水肩並肩站著,他壓低聲音說了句,“陛下如今少兒郎心性,你管好你那張嘴。”
張辭水直把眉心擰出渦來, 愣是沒琢磨明白, 只好一頭霧水繼續站著, 待陛下發話。
兩條線索都斷了,這是不曾有過的失誤。
而宣珩允微闔雙眸,凝視著右手背上那個淡紅色的傷痕,實則, 他並未因斷了線索而惱怒, 他不是那個人, 要殺人總要擺足證據。
他不需要證據, 朝廷上那些人有異議,那就憋著,殺一個瞧不順眼的人還要畏手畏腳,那千辛萬苦做這皇帝做甚,就為了每日不辭勞苦批奏折?!
忽然,宣珩允蹙了蹙眉,他倒是把阿玥忘記了,還是得鐵證如山,否則,阿玥真惱了,恐是會揍他。
那年他往沈從言的衣服上丟死老鼠,被阿玥揪著耳朵好一番教訓。
思緒及此,他下意識揉了揉耳朵。
這個舉動又讓候著等他發話的兩位心腹之臣面露詫異。
宣珩允忽然開口,“派一支黑衣騎到古紇,古紇王不該做出這等混賬事,古紇應該是有事發生。”
張辭水抱手領命。
宣珩允把視線移到崔司淮臉上,崔司淮垂首抱手躬身待命。
“你去查沈從言的生父。”
崔司淮詫異擡了擡頭,“微臣記得沈從言的父親是楚將軍當年的副將。”
這是洛京人人皆知的事情,且是楚將軍帶回的孩子,不會錯的。
“那就查他的生父在做副將之前是幹什麽的,要事無巨細。”清越的聲音明顯開始不耐煩。
“是!微臣領旨。”崔司淮及其誇張的深深躬腰領命,他並不疑心陛下將京中異動懷疑到沈從言身上的舉動,只是不解何故突然從那麽久遠之前查起。
他雖年輕,但跟著宣珩允的時間並不短,自是知自陛下尚為東宮儲君時,就經歷過數次線索盡斷的暗殺,那些手筆明顯非任何皇子所為。
宣珩允瞥一眼崔司淮的臉上,各色表情五顏六色,輕哼一聲,“朕幼時的記憶,你自是想破那顆玲瓏腦,也想不出。”
崔司淮訕訕一笑,又有些驚詫陛下竟會開口解釋。
那年深宮冷秋,枯黃的葉落滿地。
他躲在泛黃的假山後,想要給彼時比他高出兩頭的沈從言暗中一擊。
被打磨數個日夜的石頭邊沿很是鋒利,石頭脫手沖著沈從言後腦勺而去,下一刻,被功夫已有所成的沈從言擡手接住,整個過程,他未望一眼。
那個霎間,石頭掠去時,他聽到沈從言下意識脫口而出了一句話,是他不懂的語言。
人在無意識之下脫口而出的句子,不會是胡編亂造胡言亂語。是他,是那個道貌岸然的人後來未將這樣的小事記在心上。
可他卻是記得的。宣珩允無聲冷笑,嘲笑腦海裏的另一個聲音虛偽。
“六月初九,是沈將軍離京回營的日子,依祖制,陛下當……”崔司淮臉上帶笑。
他的話被宣珩允冷聲打斷,語調似在置氣,“不去,送行的儀式讓宗人署的宣敬德主持代辦。省的他總把‘不合祖制’掛嘴邊。朕就全了他的祖制。”
站著的二人唇角同時抽動,那不也是陛下的宣家嗎。
待二人領命從小書房退到殿外,張辭水才終於問出心中疑惑,他一手撓頭歪頭嘀咕道:“陛下倒是越來越叛逆了。”
崔司淮側目勾唇壞笑,“張首領屬意哪個?”
“哪個?”張辭水瞪眼駭然,“還有幾個陛下不成?!”
崔司淮笑而不語,手背擋在眉下,遮住耀目日光,提靴前邁。
“好你個崔少卿。”張辭水追過去,口中罵罵咧咧,“裝甚神秘。”
*
六月初七,因著下了一場太陽雨,雨後的空氣涼意沁人。
這場雨不僅未趕走朱雀大街上的行人,反倒是西邊架起一座雙虹橋,讓原本居家避雨的人走上大街,男男女女、三三兩兩順著朱雀大街自東往西走。
出了朱雀門,有十畝花圃,全洛京皆知十畝花圃今年種的是醉心花,花色全洛京最全,不知是誰人說,太陽雨過,醉心花會在彩虹下開成一瓣雙色,待彩虹橋落,花色恢復如初,而瞧見過雙色醉心花的人,好運連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