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56、56

宣珩允闔目仰靠著椅背, 久久未語。

小書房內的爐.鼎已經撤去,唯有書案上擺放著一對塗金狻猊香獸,若有似無的青煙從小香獸溢出, 瑞腦香較之冬日, 清淡許多。

細聞,似有一股縹緲到幾不可聞的紫沉香混入其中。

香爐裏的香料, 重新調制過了。

忽然, 宣珩允的呼吸變得粗重, 他的吐息短促而劇烈,額角的汗珠大顆大顆滾下,順著鋒利的下頜骨淌過脖頸, 接著,匯入已經濡濕的襟領。

火毒就像潮湧, 從骨髓深處一浪又一浪卷來, 每一次的疼痛都會蓋過前一浪的痛苦。

他稍稍睜開眸子,眸底被熱浪蒸騰著,猩紅似泣血,他深深吸了口氣, 極力平緩吐息。

崔旺光是站一旁看著, 腳脖子都跟著打顫, 愣是把掌心都掐出了血絲。

“陛下。”崔旺喚一聲,卻又知心裏的話,不該開口。這個罪,何至於陛下親自承受呢, 既是有人設下陷阱, 那麽冰蠶, 也不是非要當朝天子的骨血來渡化。

明明可以換旁人來的。雖說這麽想顯得冷血無情, 但能為九五之尊赴湯蹈火,多的是人願意以一命博滿門富貴榮華。

這麽一想,崔旺暗自嘆一口氣,可偏偏陛下此舉,亦下死命,絕不能讓娘娘知道。

門外響起敲門聲。

崔旺朝宣珩允躬了躬身,未作聲,轉身去開門,是張辭水。

崔旺引著張辭水進來,退出之前,又從冰盆裏拿起一塊冷到冒白煙的帕子,遞給陛下。

宣珩允坐正身體,接過冷帕擦了擦臉。

“陛下。”張辭水躬身見禮。

宣珩允低低應一聲。

張辭水回稟:“陛下,坊間流言已經愈演愈烈了。”

宣珩允掀了掀眼皮,“繼續關注著。”

“有一種新的聲音,把矛頭指向娘娘,京中倒不明顯,京外更甚。”

宣珩允猛地睜開眼簾,漆黑深瞳縮了縮,“把這些聲音壓下去!”他的聲音霎那冷戾,被火毒炙烤著的面容甚至隱約覆上霜色。

那個藏於暗處的狂妄之徒,妄圖用楚明玥來對付他。

“是!”張辭水應下。

“沈府可有動靜?”宣珩允再次緩緩靠上椅背,冷霜於他身上瞬息消融。

“一切如常。”這句話,張辭水自己都不信的,可黑衣騎自沈從言入京以來,就一直盯在沈府四周,確實未查到蛛絲馬跡。

他稍一思索,道:“或許,此事確實與沈將軍無關。”

宣珩允拇指輕揉太陽穴,沉聲道:“但願吧。他若當真深陷其中,阿玥當如何自處。”

那個被綏遠軍將士山呼將軍的人,是楚明玥的父親傾心教導出來的,滿朝文武、乃至大宛百姓,誰不知他雖是沈姓,代表的卻是楚家呢。

楚明玥向來敬重這位兄長,少年時,能在一眾皇子裏耀武揚威橫著走的郡主丫頭,獨獨在這個兄長面前偃旗息鼓、乖乖巧巧。

宣珩允垂下手臂,搭在扶手上,兩日前灰白的指骨此刻被體內炙熱的體溫燒成緋色。

他又擡眼掃過張辭水,終是不放心,低低道:“定遠侯府的人若是找上你,莫要說錯。”

張辭水聞言先是一怔,接著俯首稱是,絲毫不敢將他入宮之前被丹秋攔上的事情說出,也暗自慶幸索性丹秋急著陪娘娘去吃酒,才沒把他硬攔下。

他踟躕片刻,把楚明玥今日應邀到薛炳貴府上吃酒的事回稟了。

宣珩允深垂眼,未說話,張辭水只好訕訕站著,尋思著是否要告退。

就在他雙手一抱,準備告退時,宣珩允突然漫不經心開口,“那個送夜明珠給她的人是誰?”

張辭水低著頭,只覺這間小書房愈發的熱了。

那個吃了熊心豹子膽的青年郎,是掌管宗人署的十六王爺宣敬德娶的正妃夫人娘家兄弟的老幺。

十六王爺為人剛直,又是先皇奉華帝的心腹,那份和離的遺詔,整個洛京沒有人比他更放在心上,和他沾親帶故的人去討好楚明玥,他不可能不知道。

索性人被趕回去了。若是萬一楚明玥收下那盒夜明珠,十六王爺怕是要上趕著主持婚事請奏賜婚。

倒是真敢想啊。宣珩允擡眼望著案上的兩只狻猊香獸,指骨時不時敲在桌面上。

“讓崔司淮去查這個人,遣他出京。”那雙漆黑的眸瞳突然燃起一簇妖冶的火苗,他原本沉寂的神情瞬霎變得瘋狂。

沒有人有資格覬覦她,他容忍那些人在洛京礙眼,不過是與他們相比,挽救楚明玥的性命才是最重要的。

他不過是,暫時抽不出手去處理那些人罷了。宣珩允冷笑一聲。

“這,”張辭水此刻無比得盼望崔少卿本人盡快過來,“十六王爺那邊,怕是會阻攔。”

宣珩允瞥他一眼,聲音清冷,“所以朕讓崔司淮去辦!”

為讓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