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52、52

張辭水驀地睜大眼睛提起一口氣, 接著忽一聲跪地,高聲喊道:“屬下失職!”

宣珩允掀了掀眼皮,漫不經心問道:“崔司淮入京了?”

張辭水擡首, 一臉驚愕表情, 崔司淮今日天不亮入京,因著崔家在京兆尹有案未結, 他手持崔家欺壓茶農罪證未先上朝, 而是去了府衙送證文。

隨後, 與騎馬入宮的張辭水在大街上撞個正著。

崔司淮騎著那頭小毛驢懶洋洋得笑著,全無被崔氏家法懲戒時的狼狽模樣,他朝馬背上的人招了招手, 喊一句“張首領認錯態度萬要誠懇。”

彼時,張辭水一頭霧水罵罵咧咧策馬而去。

這時, 他又在腹中將崔司淮一頓罵。若不是他亂言, 張首領認錯的姿勢慣不會如此誇張。

“是。屬下入宮時碰上他把崔家藏起的罪狀送到了京兆尹。”張辭水如實回稟。

宣珩允未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取出信筒裏的信箋,展開掃過。

“這次,他未能成功把信取出, 倒是有意思。”

“陛下知道是誰?”張辭水仍舊跪著, 一手撓著頭。

宣珩允擡眼掃視他, 停頓幾息,終於開口道:“此事交由你去查。”

張辭水慌張低下頭,溫熱初夏,竟覺一絲涼意。

“起來。”

張辭水起身, 等了片刻, 見陛下未再開口, 這才回稟, “屬下奉命派人守著定遠侯府,這兩日來,侯府並無可疑人進出,沈將軍,未去侯府。”

信箋觸上燭火,燃出幽藍色火苗,散出淡淡青草香。

這是黑衣騎最新換用的特殊紙張,可通過焚燒的火焰、氣味辨真假。是彩衣鎮那邊姚遠鉆研出來的新辦法。

宣珩允抹一下指腹煙灰,這才開口說道:“他倒是謹慎。十九皇叔呢?”

“十九王爺並未返回洛京。銅元郡之後,他往西去了,一個人。”張辭水頓了頓,繼續道:“依屬下看,十九王爺和安王、沈將軍未有深交,先前大抵是巧合。”

“巧合?”宣珩允低笑一聲,突然以帕掩面一陣猛咳,待他咳完,素帕拿開,上面一攤猩紅。

他若無其事把帕子攥起,拭了拭唇角,“朕從不信這世間巧合,讓人繼續跟著。”

“是。”張辭水看著陛下原本灰白的嘴唇被血染出些許氣色,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勸什麽。

“天辰道人查的如何?”

“屬下查出他此番確實受人指使。”張辭水擔憂問道:“是否要屬下把這妖道拿下?”

宣珩允搖頭,“先不要打草驚蛇,朕還需他煉藥呢。”

“陛下?”張辭水難以置信一聲喊,“既然知那妖道意圖不軌,陛下何故還要信他。”

宣珩允悠悠往窗外望去,金色的日光灑在琉璃瓦上,散射出耀眼的溫度,但他卻感受不到溫熱,唯有徹骨的寒。

“因為冰蠶能克血癆之症是為真。”宣珩允淡聲道:“太醫們亦認同此療法可醫。”

張辭水擡眼看去,發現陛下話至血癆可醫時,擰起的眉心霎時舒展,原本覆著病痛的面容變得竟有些祥和。

“去吧,盯緊那些人。”

“是。”張辭水躬身退下,快行至門口時,他忽又返回,“陛下,屬下守在侯府外,還發現一事,不知當稟不……”

不耐又寒冽的眸子似刃光掃來,張辭水悻悻住口,改道:“今日清晨,明玉公主去侯府見了娘娘。”

“她?”宣珩允收回視線,音調些微上揚,他思索片刻,問道:“朕的兄弟姐妹們,有命活著的都遠離洛京,安於封地,她為何?”

張辭水一怔,大著膽子接話:“許是明玉公主未有封地。”

小書房內一陣沉寂,濃郁的瑞腦香填滿書房的每一處空隙。

“退下吧。”

張辭水垂目退下。

小書房裏安靜下來,那只取名霞飛的黑羽鳥站在彩繪騰龍的房梁上,漆黑如豆的眼睛轉來轉去。

宣珩允拿起那只筆,重新翻開一本奏折,只是這支筆執於指骨間,猶如蝕骨冰淩,徹骨寒意從心房凝起,於每一次跳動下迅速流過四肢百骸,一下又一下,仿佛千萬淩箭刺入骨血再拔出,復又刺入,無數次反復。

他從珠白色的衣襟下取出那枚整齊疊著的帕子,層層展開,露出裏邊兩縷結發,他將其中一縷發絲饒過指節,湊近鼻尖下,那抹紫沉香氣已經很淡很淡了。

這般的慰藉,今日突然就無法再填滿他的相思之谷,他將結發重新包起放在一下心口的位置,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等不到煉出救命藥,他瘋狂得想要見到她。

“崔旺。”宣珩允走出書房,站在明亮到耀眼的日光下,蟬鳴驀地齊聲響起。

“哎喲,陛下您怎不喚奴才進去扶您出來呢。”崔旺原本兩手交疊在紅廊下候著,自從那位他瞧著及其不順眼的天辰道人手持道拂之後,他就丟掉了日日斜於臂彎的長拂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