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43、43

“以毒, 攻毒。”宣珩允漆瞳縮了縮,低低重復一遍。

張辭水的手指緊緊扣住刀柄,骨節繃得發白, 習武之人不懼交手, 然碰到陰邪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是防不勝防。

“道長不妨言明。”宣珩允放下手中清水, 脊骨挺直, 雙臂背於身後, 那雙似獸場困狼的眸光帶著審視的意味落在天辰道長身上。

天辰道長眸光平靜,平視前方,緩聲道:“以冰蠶入藥, 生受冰蠶之毒。”

“蠶?”宣珩允稍許疑惑。

張辭水直言問道:“吐絲織綢的蠶還有毒?這沒聽說啊。”

天辰道長慈笑搖頭,“冰蠶非蠶, 是一種通體透明幹凈澄澈的蟲子, 這種蟲子尋常以臘月紅梅的花蜜為食物,活不過冬日。”

“但若其以中火毒而死之人屍肉為食,便是這世間唯一集至寒、至熱於一體的活物。”

宣珩允眯了眯眼,注視著天辰道長的眼睛未語, 他在思索這段荒謬言語的真實性有幾分。

火毒、冰蠶, 聞所未聞。

但他非醫者, 不敢妄自否定,哪怕能為楚明玥求得一線生機,縱使他剔骨刮肉,他亦心甘情願。

“一派胡言。”張辭水吼一聲, “戲本子裏唱的都沒你說得玄乎。”

天辰道長未惱, 他自始至終都像是一個旁觀者, 未有任何情緒起伏, “公子既不信,請回便是,今夜天不好,山路難走,盡早下山吧。”

宣珩允的余光掠過張辭水。

張辭水一步跨至天辰道長身前,利刃出鞘,觸上松弛的頸部皮膚一陣寒意。

天辰道長錯愕一息,那張處事不驚的臉上終於多出不一樣的表情,“你們,你們這是何意?”

張辭水哼一聲,“閣下究竟何人?”

“我,我就是青龍觀的道士啊。”

張辭水手上斬風刃向下壓了壓,“道士?刀都架脖子上了,一介道士怎不害怕!”

那道長一聽,臉上皺紋橫生,倒生出脾氣來,音量跟著提高幾分,“你怎知我不怕,貧道怕不怕那在心裏呢,非得屁滾尿流才叫怕?”

說著,他竟是握起拳頭在胸前“咚咚”敲了數下。

張辭水被他說得啞口。

宣珩允走上前,眸光鎖在那張蒼老卻無須的臉上,他漫不經心伸出一只手,輕輕落在天辰道長後頸,兩指在他後頸凸起的頸骨處捏了捏。

他的指尖冰涼,被他捏過的皮膚霎時生出一片細密的疙瘩。

“怕?”他收回手,用手帕從容擦著指尖,“那你為何不出汗?”

天辰道長茫然片刻,從未想過會有這樣的問題,出乎意料的質問讓他忘記常態的說辭,倒是認真解釋起來。

“依道家拙見,出汗那是主生魂的精魄太虛。”

慣常滿頭大汗的張辭水一聽,不樂意了,“你他娘的才虛。”

天辰道長被刀架著脖子,又被迎面一聲罵娘,顯出不悅,“貧道說的虛,和大夫們說的腎虛、體虛不是一回事。”

他嘆口氣,“是三魂七魄裏的生魂,精氣不足。”

張辭水咬牙瞪眼,又聽得一頭霧水。

“那麽依道長之意,生魂精氣足,人便不出汗?”宣珩允幽幽開口。

天辰道長回應,“以千年參泡酒,每晚就寢前服一杯,貧道喝了三十多年,精氣自是足得很。”

宣珩允斂眸沉思幾許,再擡眼,眸光凜銳似霜寒,他冷聲質問:“患血癆之症的人,身體本就孱弱,再生受冰蠶極寒極熱之毒,還能有命活?”

“道長此法,當真是救人?”

此等詭譎療法,莫說不能治病,就是真的有用,又怎能讓她冒險。

此解法之於宣珩允,無異於逼他親手掐滅希望。

“誰說冰蠶是給患病之人服用的?”天辰道長滿臉驚詫之色。

宣珩允眸底疑惑一晃而過,示意張辭水收回斬風刃,“道長何意?”

天辰道長半闔眼,道:“脈生血毒之人發病無常,無跡可尋,且不知道哪一次發病就是末次,生機本就不旺,冰蠶兇猛,其身承受不住。”

張辭水眉頭一皺,又說能治,又說受不住,他性子急,可宣珩允淡淡瞥他一眼,他只好收斂氣性。

“那當如何。”宣珩允周身已無溫潤之態,他聲音冰冷,面覆冬霜。

天辰道長擡眼,被暮雪寒天之氣震懾,先前端出的紅塵世外之閑姿泄了一半,但他嘆一口氣,又呈無奈狀。

“非貧道兜圈子、賣關子,實在是冰蠶難尋,這天下中火毒之人甚少,其屍肉又正好被冰蠶食之就更少。”

宣珩允蹙了蹙眉心,背於身後的指尖無意識在另一只手背上描圈,他的耐心亦所剩不多。

他是帶著迫切的希冀來求醫的,他的所有耐心此刻被撚成一股繩,繃得緊緊的,他強迫自己冷靜、鎮定,可他真得快被眼前似有似無的希望折磨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