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37

銅元郡薛家環湖而建的私莊, 建成那日,為附庸風雅請了當年的國子監司業來親自提筆,取名聽月水榭。

元啟帝南巡首臨江左, 第一站落腳地選在銅元郡, 這對於銅元郡的郡守來說,無異於天上掉烏紗的大好事。

富庶一方的銅元郡行商大戶薛承富主動獻出聽月水榭, 恭請聖駕下榻。

薛承富一子兩女, 大女兒嫁給了銅元郡守聞風鶴, 兒子正在準備今年秋闈,而小女兒薛霜嵐年方十八,尚待字閨中。

元啟帝駕臨聽月水榭, 薛家一應人等包括仆役盡數從聽月水榭搬離,宅中防衛由禁衛首領張辭水帶人接手。

而薛承富留了個心眼兒, 懇求聖駕準許小女留在梅苑養病, 並再三向張首領保證其女絕不出梅苑半步,絕不叨擾聖駕。

張辭水一拍腦門,心道是他們一行人占了人家的地方,薛家小姐既然體弱帶病, 確實不便折騰, 就同意了。

索性梅苑偏僻, 獨居水榭西南一隅,與聖駕、及各路大人們的住處相隔甚遠。

當各路大人們從驛館搬來聽月水榭,被安排在客房最多的竹苑,並各自安頓妥當之時, 已是月上中天。

都是養尊處優的上京貴人, 少有這般舟車勞頓, 個個累的面如菜色。

宣珩允下一道口諭, 免了他們請安。

是以,當崔司淮抱一摞奏書、一手提著鶴臂風燈沿半月湖往宣珩允住得君瀾苑去,路過梅苑於張辭水撞上時,二人皆是一怔。

“陛下讓你們好生歇著啊?”張辭水從一棵剛修剪過的百山祖冷杉下走出,發髻上落兩片暗綠針葉。

“京中送來的待批奏書,已經壓兩日了。”崔司淮打量被一片濃密觀賞植簇圍起得小院,不解問道:“張首領不去陛下跟前守著,跑來這偏僻地方作甚?”

張辭水扭頭往梅苑看一眼,往崔司淮耳邊湊,被崔司淮退開半步避過,他不滿得哼了一聲,“傍晚時你們過來之前,薛承富找到我,說他家小女身子不好,一直住在這處梅苑靜養,我尋思著一個柔弱女子能對陛下有何危險,就答應讓薛二小姐繼續住在這裏。”

“本來這就是人自個兒家嘛。”

崔司淮一聽,表情詭異看著他。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怪滲人的。”張辭水瞪他一眼,“方才吧,我是越想越覺得哪裏不妥,這心裏毛毛的,就過來看看。”

崔司淮擰眉,露出一副大病晚期、無可救藥的嫌棄之色。

張辭水被他盯得心上一緊,迅速四顧,壓低聲音問道:“怎麽?莫非這薛承富當真有膽量害陛下?”

崔司淮無語提步就走,幽幽道一句:“薛承富能有什麽壞心思,不過是想當國丈罷了。”

張辭水一愣,盯著崔司淮離去的一方柔黃燭火怔了許久,才恍然大悟喊一聲“壞了”。

他提一口氣、足下生風朝崔司淮追過去。

“姓崔的,你走什麽,給我出個主意啊。”

崔司淮未駐足,只是眼尾余光往追上來的人影涼涼瞥一眼,露出可憐和同情。

張辭水被這樣的眼神瞥一眼,頓時心裏不爽,“你還有功夫可憐我,你先可憐可憐你自己吧,陛下可是命你去查治官商勾結、族商壟持一事。”

熟料崔司淮聽了並未氣惱,反倒是呵呵一笑,“我這不就是去向陛下辭行嗎。”

張辭水停下腳步,一臉匪夷所思盯著那人,許久才感慨一聲:“嘿,這初生牛犢他還真不怕虎。”

話剛落,原本月明星稀的夜幕驟然一黑,猶如漆墨潑翻,緊接著,隱隱傳來一聲悶雷。

崔司淮走過長長的白墻玄柱回廊,停在亮燈的屋前。

“有勞崔大監。”

候在門口的崔旺笑著點了點頭,轉身推門進去。

宣珩允坐在一張黑漆楠木嵌金雲紋的平角條桌後邊,垂眸認真喂懷裏的玉獅子吃肉幹,聽到有人進來,他並未擡眼。

“陛下,崔少卿在外候著。”

“讓他進來。”宣珩允始終未擡頭,聲音亦沒有任何情緒。

崔旺退出去前,又瞧瞧往桌案後看一眼,他奉命一路跟著南巡車隊照顧貓殿下,已有半月未見到陛下。

直到今日傍晚,陛下從彩衣鎮而歸,他才又跟回陛下身邊。

或許是太久未見吧,陛下給他一種全然陌生之感。

崔旺開門,請崔司淮進去,而他依舊手端拂塵守在門外。

“微臣參見陛下。”

這是薛家為皇帝陛下整理出來的臨時書房,各種名貴燭台無數,而眼下,房內只亮了一半燭燈。

“嗯。”宣珩允淡淡應一聲,輕拍玉獅子滾圓的腦袋,玉獅子嘴裏叼著最後一口肉幹跑開。

崔司淮垂首躬身,雙手抱著奏書恭恭敬敬放在書案上。

他是聰明人,自然猜得出懲治族商的差事何故會落到他頭上,是以再見陛下,他倒是懂得收斂鋒芒,規矩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