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07

太極宮裏,崔旺帶著三個當值的小太監退到門外,暗色木雕格扇門被關上,門面上塗金的朱雀口吐丹火,傲視天地。

屋內,禁衛首領張辭水、大理寺少卿崔司淮躬身稟手行長禮。

宣珩允靠坐在青龍敲頭案後的太師椅上,擡了擡下巴,示意二人平身,“二位舍了午食過來,是朕交待的事有進展。”

聲音清清冷冷,聽不出情緒。

在這二人面前,宣珩允身上少了平時眾人面前的溫儒氣質,取而代之的是漫不經心下溢出的冷翳。

只因他們,是宣珩允在朝堂中唯二的心腹。宣珩允也願意放下幾分偽裝,換二人忠心耿耿。

“陛下料事如神。”張辭水先道:“微臣帶著黑衣騎從昨日下午開始守在長公主府附近,半步不離,到子夜過半時,果真有府裏人喬裝打扮連夜騎馬出城,往江左方向去了。”

“屬下已命人跟上。”

宣珩允一手撐頭,稍擡眼看過去,“不必跟,讓人回來。”

“不跟?”張辭水還欲再問,一眼看到宣珩允眉心蹙動,露出不耐之色,立時閉口,“是!”

“張首領放心,陛下就是要江左搞出大動靜。”崔司淮走到落地的銅金麒麟香爐前,把手貼著爐壁取暖,他在宣珩允面前,膽子比張辭水稍大。

宣珩允掃一眼崔司淮,少年人臉上尚有未褪盡的青雉,又對張辭水道:“朕的七皇兄素來謹慎,黑衣騎一入江左境,勢必打草驚蛇。”

他今日有些奇怪,竟多和張辭水解釋這一句,這讓下邊站著的二人都愣一下,崔司淮甚至把手從香爐上拿了下來,端正站好。

宣珩允曲起指骨在紅松案面上敲了兩下,崔司淮馬上道:“確實如陛下所料,序星宮裏的殘櫻亦出自長公主府。”

崔司淮擅推衍論案,盛名少年,年輕氣盛,十六歲獲新帝親批,準其不足歲參科考,摘得探花。

其背後又是河澗崔氏,這樣的少年郎如何不輕狂。

但他挺直的脊背心甘情願為宣珩允躬身長拜,只因這位淡漠少言的新帝足不出深宮,卻總能先一步堪破一切,崔司淮心服口服。

“死諫順天府的宮女是皇後,”崔司淮頓了頓,改口稱,“是前皇後自幼帶在身邊的,為逼迫宮女就範,長公主府在序星宮輪值的禁衛裏安插一個細作。”

說到這裏,張辭水猛地偏頭看過去,顯然他不知曉此事,他是禁軍統領,這是他失職。

崔司淮飛快瞥一眼張辭水,飛眼一笑,繼續回稟,“細作日日守在序星宮,對宮女深情誘之,待宮女身心交付,細作謊稱二人私通被駙馬李忠敬抓住把柄,是死罪。”

後邊發展,崔司淮不說,所有人俱已心下了然。

宮女為救“情郎”,聽命李忠敬行事,誣告榮嘉貴妃,自知已無活路,一頭撞死在石獅上。

“這他娘的!”一旁的張辭水忿忿咒罵一聲,“這下三濫的玩意兒,騙人姑娘感情不說,姑娘到死都以為自己護住了她的情郎!”

宣珩允眉心跳動,眼底沉了沉,那雙桃花眸裏的光凜冽幾分,陰郁的氣息從他背後四散。

“她確是自縊?死前可見過何人。”宣珩允不動聲色問。

她??

崔司淮怔愣一息,恍然反應過來,“回稟陛下,經大理寺查驗,前皇後身上無傷痕,是自縊,微臣訪遍序星宮宮人,前皇後死前未見任何人。”

話落,宣珩允斂眸緘默,沒有說話。

崔司淮笑得詭異,“此事確實與榮嘉貴妃娘娘無關。”

宣珩允低低應下一聲,未有明顯情緒顯露。

“無關?”張辭水不解,疑惑道:“你先前不是說皇後娘娘的手爐來自重華宮。”

崔司淮見宣珩允不曾動怒,也未有制止二人的意思,就又放松下來,手放回到香爐壁上,幽幽道:“諾大後宮,平日裏負責外門灑掃的宮女太監,凡事貴妃娘娘瞧著順眼的,都往人懷裏塞一個手爐。”

張辭水恍然大悟,找一只重華宮的手爐送去序星宮,不是難事,“貴妃娘娘心善。”

“呵。”崔司淮嗤笑一聲,陰陽怪氣道:“怎不說是驕奢鋪張,尚寢局裏半數手爐都送到了重華宮,重華宮裏的用度開銷,遠超貴妃份例。”

他對楚明玥有著莫名的敵意,大概這世間所有清風正氣的文人,都和他一樣不喜當朝張揚高調的貴妃娘娘。

“夠了。”宣珩允擡眸,視線從二人臉上掃過,“近日你二人低調行事,不可打草驚蛇。”

“是。”張辭水拱手領命。

“呵呵,微臣聲名在外,去茶樓裏喝碗茶都能被姑娘們圍觀,怕是低調不得。”崔司淮一臉欠抽的笑著。

宣珩允鋒眉挑動,“明玉公主孀居兩年,托太妃跟朕提過少卿。”

崔司淮臉上一僵,“微臣才十八,還小,還小。”隨後訕訕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