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

莊靜音這種人很多。

柔順又隨波逐流,如果家人能持續提供庇蔭,一輩子最大的煩惱不過是挑選哪家的婚紗,或是西裝。不分男女的面貌模糊。

斯珩對莊靜音有一點零星的印象,有一年冬天他從柏林掃墓回來,落地就被拉去無聊至極的商宴,出來後被人攔下,對方姓莊,他向對面看去,看到一張青澀受驚的面孔。

他興趣缺缺地收回目光。

能看出來,那時莊靜音被莊家保護得不錯。

而現在的莊靜音——

斯珩還不想輕易下定論,畢竟人是多變的動物。

他下樓離開時,聽見臥室裏開始傳來隱約的古典音樂旋律。

有吟唱聲,曲調挺熟悉。

斯珩倚在樓梯扶手旁,停留了幾秒。

是巴赫作曲的歌。

Matthaus-Passion,BWV244。馬太受難曲。

……

Wiewohl du warest verachtet。

忍耐了痛苦無量。

正播到這句。

斯珩聽了會兒,笑了笑,這是借樂諷人,順便表揚自己呢。

他折返回去,扣指敲了敲門,沒等裏面人應聲,便徑直推門而入。

音樂啪地停了。

盤腿坐在地毯上的人略帶警惕地望過來。

斯珩站在她面前,垂眸看著她。

他的姿態與眼神都還算平靜,但直覺告訴她,跟之前已經不同了。

從前斯珩每次過來,都像是在完成任務,盡管可待可不待,但錢花都花了,總得來一趟顯得沒白花。

但斯珩顯然跟她不是很熟,對她提不起興趣,愛也懶得做。

——當然,陽|萎|早|泄這些問題今天之後可以排除了。

現在嘛,斯珩那雙黑眸好像令人厭惡的尖刃,等待著她高級的面具閃爍暴露錯誤的信號,他好找到空隙精準挑入剖開。

房間裏流淌著沉默。

最後是斯珩先開了口。

“這周六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

“去了就知道了。”

斯珩扔下幾個字轉身要走,想了想,又擡手指指音響,唇邊閃過一絲好整以暇的笑意。

“歌不錯。”

莊靜檀冷笑一聲。

“走好,不送。”

這還真不是演得。

她是有點煩他了現在。

今天吃錯什麽藥了待這麽久?

跟他相處超過半天她的警報就自動拉響,這次已經拉到極致了。

斯珩走了後,莊靜檀從管家那裏知道了她的任務。

當女伴,是場私人慈善宴會。

莊靜檀把門反鎖好,在屋子裏待了兩天,掏出一個不常用的手機,插上藏在內衣裏的sim卡,翻出五百多頁的pdf仔細查看。

中間有二十頁是莊家有過來往的合作對象或熟人。

雖然不一定碰到,但對方肯定認識莊靜音,反應不過來會有點麻煩。

她退出pdf,又隨手點進一個文档。

“有的男人

適合的香水只有一種

SAUVAGE

用後變sauvage boy

出自Dior

所以

Dior Sauvage Boy

DSB。好死。”

莊靜檀含了顆無糖曼妥思,回憶了兩秒這段落的出處。

哦,斯珩每次來她都會文思泉湧,集外語,首字母諧音和名字嵌入於一體。

這是其中一首。

等她真正離開的那天,得全部打印出來留給他。

莊靜檀懶洋洋地想。

*

宴會這天,她得到準許出門,搗鼓了四個小時又送回了家,等著斯珩來接。

天氣是深灰與沉沉的藍交織,還有風吹過濃綠枝條。

莊靜檀站在門口,一襲勾勒曲線的黑裙,拎著沒她巴掌大的包,還有一本書,從造型那邊順過來的,免得車上得跟他說話,現在當然不用看,於是她低頭看著高跟鞋上的水鉆。

現在接近傍晚,挺冷的,要不是她身體底子好高低凍成傻逼。

她有種錯覺,自己像個精致的罐頭正被推送上工廠流水線。

莊靜檀不由微笑。

余光瞥見一輛黑色豪車緩緩靠近,又把笑意收回。

車停穩後,司機為她開了後車門。

莊靜檀拎著裙子,小心地上了車,等坐定後,她才瞥了眼坐在後座的男人。

人模狗樣。

他穿西裝是最適合的,野心與本性都收斂凈了,只有溫厚雅致的冷淡。

西裝革履是專屬眼目的騙局。

路程很遠,暮色四合慢慢跌入夜的深色。

在某個紅綠燈的路口,斯珩的聲音冷不丁響起,似乎是想與她閑聊的語氣。

“莊靜音,我有個疑問。”

他的視線從文件離開,扭頭看她:“你談過戀愛嗎?”

莊靜音,家裏養過的狗都是母的。

答案當然沒有第二種選擇。

“沒有。”

她的聲音很低。

斯珩笑了一聲,那笑是從胸腔深處發出的,語氣輕然。

“是吧。”

吧什麽吧,約會過帶把的不帶把的她數都數不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