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回來的路上,她跟斯閆一輛車。斯閆換了條新褲子,人還雙目呆滯,雙手發抖著。

莊靜音掃了眼,坐到最邊上,頭倚著窗戶假寐。

她在想今天這一出。

坦白說,她跟斯珩單獨待著的時間並不多。

斯珩非常狡猾,並且控制欲極強。他忽然來這一出,絕不會是出於正義感。

更像是——

殺雞儆猴。

誰是猴,顯而易見。

無論是不是臨時起意,她都要提防點了。

莊靜音不想被他抓到任何破綻,並且她確信,只要她不想,斯珩抓不到。

……

很快,出了點小意外。

還沒下車的時候,她望著窗外蹙眉。

那張臉有點眼熟。

很快,她在記憶之河中撈起了這個人。

前年在紐約布魯克林遇到過的,是個養尊處優、頭腦簡單的公子哥,高中校棒球隊的隊長。

體力確實還行。

有那麽一瞬,她想,這個世界真是小得可怕,也許什麽人正在撰寫劇本,編這麽一出惡劣低俗橋段。

莊靜音本來想躲在最後,但斯珩發現了她想遠離的意圖。

於是被抓過去。

晚飯的時候被迫坐在一起,長桌的燭台火光微弱,聊天聲此起彼伏,飯桌上只要有一個沒眼色的傻子,就能保持熱鬧。

莊靜音心煩意亂、食不知味地吃了近兩塊菲力——

吃到最後一小塊,警報音才猛然拉響。

莊靜音平時飯量有這麽大嗎?

她平時都是把食物運回沒有監控的臥室吃。

畢竟一心想逃又埋頭大吃,這兩個詞似乎拉不到一起去。

莊靜音表面保持鎮靜,刀叉碰撞的速度漸慢,余光不著痕跡地瞥向左邊。

跟斯珩的黑眸撞個正著。

他那神色,她也很難用語言概括,似乎沒什麽情緒,只是松弛地靠在椅背深處,側頭,微垂著眸望過來。

熱鬧的長桌,靜然的燭台。

莊靜音——

真正的莊靜音,是個很愛讀詩的人,其一部分庫藏也被整理到了別墅書房中。

莊靜檀沒事的時候會一本本翻過去,以防未來有用得上的地方。

有本《布勞提根詩選》,有段話她印象很深。

“翻出一根蠟燭的芯,

你就得到了一只獅子

最細小的部分。它就站在,

那叢陰影的邊沿。”

莊靜檀曾經覺得這類詩是回車鍵的藝術,每次斯珩來了又離開後,她也會給斯珩寫點詩,勤摁回車寫了一百多個文档,然後丟進隱藏文件夾。

但現在神奇地發現了自己的狹隘。

這句詩從腦海裏蹦出來的瞬間,她有種錯覺。

桌上的燭台也有獅子的利爪伸出。

那是幫著斯珩的猛獸,深沉如雷霆,尖利可穿人。

莊靜檀頓了幾秒,收回視線,緩緩將最後一塊肉喂進嘴裏。

無論如何,浪費食物是不對的。

吃完,她安靜小心地拉開椅子,朝大家頷首,說自己需要休息,先上去了。

她沒有刻意避開阿爾伯特的目光,微笑也一道向他綻放。

阿爾伯特本來就失魂落魄了整頓飯。現下莊靜檀這麽勾唇笑一笑,笑得他既覺陌生,又更迷茫。

溫柔,純凈,彬彬有禮,跟他記憶中的人完全兩樣。

她撤退了。

本來以為斯珩會跟上來,但沒有。

在床頭一直等到晚上十二點,等得昏昏欲睡,最終她沉沉睡去了,夢裏有一頭獅子在水面上追她,把她裙子咬開,獠牙一合,卻沒繼續吞吃。

她驚醒,在手機上快速查了查夢到水什麽意思——

發財。

不錯。

於是放心地繼續睡。

第二天她起得晚,下樓後蔣叔說他們都出去了。

斯閆訂了最早的航班回國,兩位客人開車追日出去了,斯珩去辦公事了。

“您今天有什麽日程,或者心願,可以告訴我,我來安排。”

蔣叔慈藹地沖她笑了笑。

“我不出去了。謝謝您。”

她彬彬有禮道。

沒撒謊。莊靜檀確實不想出去,在一個如此堅固的房子裏待著,讓她感覺安心。

她在房間裏窩了一整天,午後睡了個長覺,起來吃了塊藍莓麥芬,隨便選了個電影,看著看著又睡著了。

這種平淡到不值得記錄的日子過了三天。

斯珩一直沒露面。準確點說,他壓根就沒回來。

也不知道忙著作什麽孽呢。

期間阿爾伯特回來過一次,說是回來取東西。

跟她撞個正著。

他猶豫掙紮很久,俊朗的面孔裏還是閃過一絲決絕:“你是不是……”

“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莊靜檀放下茶杯,從沙發中起身,走近他,用只有兩個人聽得見的聲音低低道。

“我有個孿生妹妹。我們不是一起長大的,我見她見得少,但我聽她提起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