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夢魘

小釘像只無頭的蒼蠅,來回踱步,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只能眼巴巴地看著黎清,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期待了黎清能說出點主意來。黎清腦子裏也亂糟糟的,關了視頻,問道:“狗呢?”

“我在屋子裏轉了一圈,沒見Sunday啊!”小釘說。

李縝對狗很負責任,不會拋下狗,也不會落下任何一天的陪伴,狗不在家裏,那就是他帶走了,既然狗都帶走了,估計短時間不會回家裏。

小釘也回過味兒來,說:“要不,我去學校看看?”

他朝黎清討主意,但黎清卻沒有主意。

黎清感覺很茫然,李縝的電話打不通,也不在家裏,僅僅是這樣,李縝就仿佛能切斷他們兩人之間的聯系,李縝的學校他沒有去過,對李縝家裏的情況也不清楚,除了肉體上的關系更密切一些,他甚至沒有小釘了解李縝。

“好的。”他故作鎮定地說道,“有什麽消息聯系我。”

小釘領命而去,手忙腳亂,沖出去的時候連門都沒關,黎清站在敞開的門前,茫然地發了會兒呆,帶上門,順著金屬樓梯上去,一眼就見到了李縝緊閉的房門。他沒有進去過,此時此刻,探究的欲望格外強烈。

明明家裏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黎清還是左右看了看才把手放在門把手上,輕輕地往下壓了壓——沒鎖。黎清屏住呼吸,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推開,但他又退卻了,轉身上了天台。

天台還是和黎清上次來的時候一樣,簡陋的鐵皮棚屋是李縝的工作室,也沒有鎖門——他總是以敞開的姿態面對所有人,但其實不然。

其實黎清本不應該在主人不在的時候進入別人的地盤,但黎清心裏帶著一股氣,而且,打開工作室的門比打開臥室的門要簡單許多,黎清一鼓作氣就推開了。

因為是不太擋風的金屬構造,裏頭甚至比室外要冷一些,東西擺得亂中有序,不像是主人要長久離開的樣子,黎清在裏頭繞了一圈,在裏頭的桌面上看見了一些散落的稿紙,上面是用鉛筆畫的設計手稿,標了細致的數據,看上去是李縝的畢業設計稿。

黎清好奇地拿起來看:畫面正中心是一個微微仰頭、閉著眼的小男孩,男孩只有半身,胸腰處全是一只只的手抓著他的身體,似要把他往下拉,所有的手在塑像的最底下又演變為翻滾洶湧的波浪,而男孩的臉頰上停留著一只不知從何處伸來的手,手似乎要收回了,怪不得男孩要仰著頭,似是在挽留。

因為是草稿,線條粗糲,數據也反復塗塗改改,不知道最後是怎樣呈現,又呈現得怎麽樣。

黎清很想看,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

他捏著那幾張草稿來來回回看了好多遍,然後飛快地回頭,從天台上下去,果斷地推開了李縝的房門。

李縝房間的窗戶沒有關,門開了之後,門窗空氣對流,讓輕薄的白色窗簾輕輕地漂動起來。黎清仔細地打量李縝的房間,和之前匆匆一瞥看到的一樣,除了灰色的床之外,全是用牙白色亞麻布蓋住的大大小小的不知什麽東西。

黎清伸出手指,謹慎地隔著亞麻布碰了碰,硬的。

他挑了一個放在地上的比較小的,小心地掀開亞麻布,果不其然裏頭是李縝的作品,一個沒有上色的泥塑,底座上是一雙泥手。

不知道怎地,直覺告訴黎清,這是自己的手。

黎清的手很瘦,手上沒有肉,牽著的時候硌人,他媽媽從小就說他指縫疏,存不住前,漏財,他喜歡左手拿手機,左手的小拇指中間那一節有個小小的凹下去的窩,是長年玩手機玩出來的。

這雙手和黎清的手別無二致,只有一個不一樣,黎清的手是暖的,這雙手是涼的。

緊接著,黎清將那些亞麻布一張張掀下來,全是李縝所做的泥塑,有的上了色,有的沒有。大大小小的,全是三樣東西:海浪、狗、還有黎清。

關於黎清的估計都是他們相遇之後做的,大部分都沒有上色。其中完成度最高的是一個與真人等比例的半身像,是閉著眼的黎清,連黎清鎖骨下的那一顆淺淡的痣都點出來了。

與這樣的“自己”面對面,黎清覺得有些別扭,也很有心理壓力。

他再一次像做賊似的左右看了看無人的房間,小心地伸手,碰了碰泥塑的自己,臉部的線條非常流暢順滑。黎清的心怦怦直跳,它本應是冰冷的,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自己因為緊張而過於燥熱,手底下的塑像似乎也有了生命,散發著溫度。

黎清被自己的想象嚇了一跳,打了個冷顫,生怕這個和自己高度相似的塑像會突然間睜開輕合的雙眼。

他往後退,一屁股坐在李縝的床上,環顧四周。

這裏有很多個他,但沒有一個他是睜開眼睛的,黎清看著看著,覺得太過難受了,就站了起來,再次將那些布一張一張蒙上去,房間又變回了原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