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蝶戀花(七)

池疏離家已有六余載, 心中怎可能不思念故鄉。

日前在揚州聽聞盧龍府的消息,得知逍遙宗與外界失聯,池疏憂心忡忡, 懸心不下。

傳出去的紙鶴又全無消息,他實在難安,必須要回去一趟。

此行兇險難測, 或許一去不返, 故而隱瞞寧秋,只是不想她為自己擔憂。

池疏收拾好行李,最後看了眼住了六年的屋子, 決絕轉身, 推門而出。

只是剛邁過門檻一步,池疏又頓在原地, 一動不動。

天光初亮,正前方迎光立著三道人影,似是等候已久,見他出來, 朝他揮了揮手。

寧秋小跑著朝他走來, 停在他面前。

“你要去盧龍府為何不告訴我?”

大約是怕他想躲著自己,寧秋直接展開雙手, 攔住了他的退路。

“我知道你怕我擔心,但是你有沒有想過, 你什麽都不和我說,我反而會更擔心?”

池疏神色微滯, 似是還在狀態之外, 見遠處的姜嶼沖他比了個手勢,瞬間明白了什麽。

這還是他第一次聽見寧秋沒有任何的扭捏, 對著他坦露出自己的真實想法。

池疏心中似有一股暖意流過,眼神微動。

他這幾日一心想著家中消息,顧慮太多,反倒疏忽了她的感受。

池疏低順著眉眼,望著寧秋,輕聲說道:“師姐,對不起。”

“道歉也沒用,我不會原諒你的。”

盡管池疏態度良好,語氣也很真誠,但寧秋不吃他這一套。

“除非你讓我們和你一起去。”

池疏聞言頓時有些無奈,他正是不想寧秋和他一起才……

突然,池疏怔愣住了,他問:“…我們?”

“是的,我們。”寧秋指著自己,又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姜嶼和謝知予。

“你怕我跟著你去會有危險,但你自己一個人去不也是會有危險嗎?”

“我已經和謝伯伯打過招呼了,反正過去鏡還沒有線索,他同意我們先陪你回趟家。”

寧秋顯然還不太適應這樣直白的說話方式,她抿著嘴角,神情很是不自在。

“咳,那個,我反正就是在關心你,你不能拒絕。”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池疏當然不會再拒絕她。

他擡起頭,視線略過寧秋,看向她身後。

見他朝這邊看來,姜嶼拍了拍謝知予的肩膀,然後笑著沖他比了個大拇指。

盡管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但池疏卻神奇地懂了她的意思。

此行若有謝知予在,他的確能安心不少。

良久,池疏低頭笑了,眉眼舒展開,連日來的憂愁也一掃而空。

他卸下肩上的行李,在手中晃了晃,朗聲道:

“記得帶上厚衣,防寒保暖。”

*

盧龍府位於平原地帶,交通便捷,舟舶繼路,商使交屬,是北地的中心城市。

以往每日都有不少商隊來此,進城的路上常常要排起長隊,生意都要爭搶著做。

然而最近別說是商隊,就算是過路的旅客也不見有一個。

五月初入夏,北地卻仍飄著鵝毛大雪。

漫天雪花紛紛揚揚地落下,目之所及,天地間俱是白茫茫的一片。

馬車從松軟的積雪上碾過,後面跟著拖出一條長長的壓痕,很快又被飄下的雪花覆蓋住,了無痕跡。

“你真的不冷嗎?”

姜嶼坐在馬車內,雙手攏在袖中,腦袋往毛茸茸的領口裏一縮,恨不能將自己就地縮成一團。

外面的氣溫絕對已經零下了,幸好她這個人一向比較聽勸,多帶了好幾件過冬的厚衣,不然這會兒早就凍成了冰雕。

再看謝知予,他好像只穿了薄薄幾件單衣,姜嶼光是看著都開始替他覺得冷了。

她遲疑了一下,將抱在懷裏的手爐遞了過去。

“要不要暖暖手?”

北地與南詔是截然不同的兩種風景。

南詔一年四季溫暖如春,基本上不會有下雪的時候。

後來雖離開了南詔,但謝知予也沒有去過北方,見不到這樣純凈的大雪。

謝知予望著車窗外純凈的天空,雪花如絮,飄落無聲,仿佛整個世界都沉靜下來。

直到有道聲音將他喚回神。

他拒絕了姜嶼的手爐,同時搖了搖頭。

“不用,我不冷。”

“但我冷。”

姜嶼重新將熱乎乎的手爐捧在懷裏,動作間又灌進來一絲冷風,凍得她不禁打了個顫。

“所以你能不能把窗戶關上?”

雪對一個南方人來說誘惑力果然是極大的。

就連謝知予都抵抗不了。

來時還怕他會覺得路上無聊,現在看來她的擔心完全是多余的。

謝知予已經盯著外面的雪看了至少有一刻鐘,坐在他對面的姜嶼也吹了一刻鐘的冷風。

難得見他會對某樣東西感興趣,雖然她也不忍心打斷他看雪,但她實在是受不了了。

如今的謝知予倒是聽話得很,不再總想著坑她,讓關窗戶就真的關上了窗戶。